在“长平田”负责人老林的带领下,南易把600亩种植黑小麦的田都走了一遍。
“老林,蚜虫有点多了,该解决一下。”
老林回道:“集团那边让我等一等,等服装和拍摄团队到位,这两天就能到。”
南易蹙眉道:“有什么好等,拍摄又不能拍到每个细节,你可以先让人干起来,留下一个角用于拍摄不就完了。拍摄宣传只是辅助,把地种好才是根本,不要本末倒置。”
“我现在马上叫人下田。”老林心慌的说道。
“去吧。”
老林离开一会,很快带着一帮农民回来,分配好工作区域后,农民们立即下田开始作业。
垦殖集团从农民手里承包耕地,并不是简单的按一亩地多少钱承包过来,而是有一个复杂的合同,首先,垦殖集团以负责承包耕地的农业税与提留的代价承包耕地,其次,垦殖集团向被承包耕地的农户提供工作岗位,一户两个岗位,工作内容就是负责侍弄黑小麦。
关于工资,也有一个相对复杂的计算方法,首先,按月有150块钱的底薪,其次,每下一次地,按照工作强度还有一块补贴,多下地,多拿钱。
另外,黑小麦收割之后,按照亩产量,还有一块奖金性质的提成,黑小麦产量越高、质量越好,农民们能拿到的钱就越多。
试验田,既是在试验黑小麦的种植技术,也是在调教农民,将来,垦殖集团不会自行种植黑小麦,而是会和农民展开合作,垦殖集团负责提供种子、生物化肥农药、种植技术、出产收购,农民负责种植出符合垦殖集团规定的黑小麦。
农民只要按照垦殖集团的规定进行种植,垦殖集团保障他们一茬黑小麦可以获得人均3600元的收入。
怀葇这里的黑小麦,还有鱼米县贡米屯的有机大米,都属于垦殖集团共富计划中的一环,大方向就是让与共富计划有关的农民实现“种地奔小康”。
1993年,一个农民地里刨食的月收入能达到300块,这已经是很高的收入,即使是三十年后,大部分农民靠种地根本达不到这个收入水平,不计人力成本的前提下,亏本才是常态。
农业所创造的价值与利润最终会被工业抽离,通过种子、化肥、农药、农具等产业体现出来,农民富不富裕与耕地无关,与建筑用地倒有很深的联系。
农民实现财富增值最好的办法就是种房子,不然就是剥离“农民”属性,参与到工业或商业活动中去,成为与“农民”没有一毛钱关系的农民企业家。
站在田埂上,南易看到在田里劳作的人群之间有几个小人儿的身影,不由蹙眉,招招手,又把老林叫到自己身边。
“老林,那几个孩子领工资吗?”
“南老板,那几个孩子是被家长叫过来帮忙的,不领工资,有些农民家里人少,将来黑小麦由他们种植的时候,孩子也需要搭把手,现在正好可以学着怎么干。”
南易略作思考,“准备一点零食,等工作结束了发给孩子们,不要说是工资,也不要说是奖励,就是单纯的给孩子们买点零食吃。孩子们来帮忙,不提倡、不鼓励,也不禁止反对。”
“好的。”
老林虽然不明白南易在顾忌什么,依然点头应承下来。
南易在顾忌的是童工问题,换位思考,如果他是垦殖集团的竞争对手,肯定会通过人权组织对这根小尾巴大作文章,这会对刚刚起步的黑小麦,乃至整个垦殖集团都会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垦殖集团立足国内,但不能只在国内搞什么内循环,必须参与到国际竞争中去,把产品输出到国外,不然就算做的再好,产品的价格也提不起来,别说垦殖集团要分润利润,就是分文不取,也不可能让扶持的农民富起来。
国际竞争可比国内大多了,垦殖集团在国内目前遇到的竞争无非就是菜霸的打砸抢,农村痞子的破坏,手段可以很清晰的归入到“非法”,只要有心,完全可以通过合法的手段整的竞争对手家破人亡,要应对起来并不难。
到了国际上,可就没这么简单了,石油巨头手段脏,农业巨头同样不遑多让,黄种人身上一颗胎痣无限放大可以变成黑人,一段黑料无限引导可以让一家企业变成罪无可赦、死有余辜。
舆论这个大杀器应对起来都是千难万难,更别提其他更隐蔽的手段,有些手段不但合法,还披着正义的外衣,代表正义来审判你,南易不得不多考虑一些,避免被肮脏手段攻击。
老林跟着南易在田埂上游走,挥挥手赶走扑面而来的蚜虫,忽然说道:“南老板,在隔壁乡里,也有一个人在种黑小麦。”
“农民?”
“不是,是一家叫宝景实业的公司,在怀葇注册的,老板叫袁建昊,好像是东北人,之前在建造银行工作。”
“实业公司?袁建昊?”南易嘴里咀嚼了一下说道:“一家实业公司怎么种上黑小麦了?”
“不清楚,只是听说袁建昊花了10万块买了个种植黑小麦的专利,又花了5万块租了300亩耕地,几乎把全家当都压上了。”
“15万就是全家当,那这宝景实业是实业公司啊,还是皮包公司啊?”
“家当不止15万,不过也多不了多少,要不要去搞清楚宝景实业种植黑小麦的目的?”老林说道。
“嗯,去打听一下,袁建昊是打算长干,还是看到了黑小麦的行情赚上一笔走人,如果是后者,和他谈谈价格,把他还没成熟的黑小麦连同他手里的专利一起买下来,然后叫几辆拖拉机,直接把他的黑小麦毁了。”
“我能给出的最高价是多少?”
南易抚了抚下巴,“我的底线是200万,你再问问葛董事长的意思。”
老林吃惊道:“不用这么多吧,给袁建昊五六十万,他应该就会卖了。”
“难说啊,就怕他的销售方向是日本,如果日本市面上出现其他黑小麦,这会影响到高田屋的利益,进而影响到我们的利益,我们不得不防。”
“明白了,如果袁建昊打算长干呢?”
南易幽幽的说道:“老林,那伱就轻松了,他就不需要你负责,集团会直接出面对付他。黑小麦承载几万户农民奔小康的希望,谁捣乱灭谁,166块6毛每亩的土地承包费,真他妈高啊。”
“南老板,这个价格已经不低了,农民自己种一年未必能赚到这些钱。相对而言,我们垦殖集团付出的代价太大,给农民的条件过于优厚,黑小麦这一块的条件降低六七倍,对农民来说依然很可观。”
“呵,老林,我记得你是农技员出身,什么时候沾上金融家的血了?”
“我只是为集团鸣不平,蜂农扶持计划那边的王长根是我的老熟人,我们当初同一批参加学习,同一批被分派到农技站工作,也同时进入集团。
他告诉我,他的工作越来越难做,以前收蜂蜜根本不用检查,蜂农交上来的都是好蜂蜜,现在不行了,都要小心检查,以次充好的事情发生太多了。
去年年底,欧洲那边的合作商把好几吨蜂蜜退了回来,董事长都发脾气了。
给贷款,给技术,又包收购,蜂农只需要把蜜蜂养好就能保证收入,这些年,蜂农们赚了钱,盖房子买摩托车,都是集团带给他们的,为什么他们还要反咬我们一口?”
老林说着,整个人变得愤气填膺。
南易拍了拍老林的臂膀,“老林啊,蜂蜜的事情我知道,事情并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以次充好的只是极个别的蜂农,大部分蜂农还是好的。
首先,人有好有坏,我们不能保证每一个和集团合作的农民都是好人,遇到一点状况也是正常的,这是集团必须要面对的事情。
其次,不用过度美化集团,垦殖集团是企业,初衷就是为了盈利,只不过我们在做的业务可以惠及到一批人,但是也改变不了垦殖集团是一个商业体的本质,假如一件事情对集团毫无利益,我们根本不会去做。
你自己的工作,也不要把它看的过于神圣,集团给你们发工资,就是让你们做岗位职能要求的事情,你还有其他垦殖人是在为集团服务,也是在为工资……直白点说,是在为人民币服务,只不过你们的岗位关联到与集团合作的农民的利益,你们把工作做好,就会惠及他们。
表面来看,你们仿佛是在为他们全身心的服务,但是实际上呢?
这种服务不是无偿的,你们最根本的初衷是赚钱养家糊口,假如集团不给你们发工资,你们还愿意继续用心工作吗?
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我举个比较大的例子,就说包拯吧,被人叫成了包青天,但是他坐的那张官椅,领取的朝廷俸禄就是要求他应该那么做,他只是按照岗位要求把本职工作给做好而已,凭什么要歌颂他?
这只是因为封建王朝之下的其他官员尸位素餐,一对比,就显得他特别崇高。
老林,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做好本职工作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付出劳动得到回报这是一种等价交换,惠及到别人,你可以有成就感,但不能有被你惠及到的人有义务对你感恩的想法。
不求回报,不拿好处的才叫奉献,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不存在,既然不求回报,自然也就吃不上饭,早八百年前饿死了。
这个世界也没有单纯奉献的岗位,一个岗位要让它存在,就需要有物质供给,请问,谁在供应?”
南易抬手指了指田里在劳作的农民,“集团带着他们奔小康,他们也反哺集团利润,用《资本论》里的思想内核来说,我们是在剥削他们。
一切企业盈利都是建立在剥削之上,集团在剥削你们的同时,也靠剥削他们的剩余劳动价值来给你们发放工资,本质上,我们是靠他们在养活,可以有成就感,但是千万不要有自己应该被感恩的想法。
那样不会让你的岗位变得神圣,只会让你的嘴脸显现无耻。
有人反咬集团一口,把他踢出集团的体系就可以,我们不和这样的人合作,没必要表现的太过愤慨,反向思考,只有我们做的够好,才不会被他们踢出局,才能继续剥削他们。”
南易的话给了老林很大的冲击,让他的思维变得混沌不堪,人变得迷迷糊糊,就连南易离开他也没反应过来。
南易没时间在这里久呆,他还得赶回去到刘家吃饭,回京城一趟不到丈母娘家走一走说不过去。
云芸的事件之后,刘家一直非常平静,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刘青龙夫妻一直经营着明珠宴,一心搂钱,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夫妻之间关系还不错,只是因为黑木鱼借钱的事情红过一次脸。
刘猛虎还是卖他的摩托车,只是慢慢涉及到汽车销售的业务,生意还算平稳,一年钱也不少挣,就是在女人方面彻底放开了,换女朋友的频率不比换衣服慢,对这一点,刘家老两口颇有微词,南易倒是觉得没什么,只要是愿打愿挨,这不叫事。
刘飞豹这两年消停多了,和他那个洗尽铅华、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的女朋友一起移民去了塞浦路斯,现在两个人在那边经营柠檬园,每年靠种柠檬也有不菲的收入,过上了安淡又奢华的农场主生活。
南易的丈母娘吕碧芳依然天天在明珠宴,年纪大了,上菜、收拾桌子不合适,就躲在后厨帮忙,干点洗碗刷盘子的工作。
虽说吕碧芳身为母亲有点重男轻女,但是也具备传统女性勤劳肯干的特质,想劝她不干都不行,不能歇着,一歇着就浑身不得劲。
南易的岳父刘根木就比较想得开,啥活不干,啥事不管,每天一早拎着自己的鸟笼出门,上公园里转转、溜溜鸟,在外头吃完早点回家,把鸟笼往院子里的树上一挂又出门。
茶馆、小酒馆、街头巷尾的小牌局、浴室,轮着来,一个白天在外面消磨光,晚上八九点回家,到了第二天再重新走入轮回。
至于有没有去那种不该去的地方,刘家人和南易都不知道,反正至今为止,还没有发生过上派出所领人的事情。
六十多,往七十奔的人了,爱咋咋地,对南易来说,刘根木一天不着家,花五六七八百都没事,只要别在外面拍胸脯,放“贷款找我女儿”这种狂言就成。
关于这个,刘家其他人知道轻重,不但警告刘根木,自己也没有给刘贞带去工作上的不便。
不得不说,钱是一个好东西,可以解决人生中99%的烦恼,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刘家表现出来的都是积极向上的一面。
刘贞不仅有雪山信托10%的受益权,同时南易每年会给她200万美元的零花,从不过问刘贞会怎么花,更不会过问她往刘家补贴多少。
刘家的大杂院,南易到的时候,吕碧芳正坐在院子里择菜,刘青龙和刘猛虎搬走的时候,刘贞回来过一趟,四个儿女每人出了点钱,把院子里邻居的房子都给买了下来,如今整个大杂院只住着老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