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如洗,一轮皎洁的残月被星辰簇拥。
白色的点点星光洒在临江之上,木桥、杨柳树、背剑的江湖客,疾驰而过的华贵马车……平如白镜的河面倒影出了紫陌城的人生百态。
一名身着墨绿罗裙的女子被侍女扶着走在临江河畔,眸光温婉如水,脚下踏着石玉街道,每一步都轻柔至极;耳边熙熙攘攘的车马声响有些嘈杂,但却似乎都影响不到她此刻紧张又期待的心情。
石玉街道的尽头是街坊无人不知晓的上将军府,而就在其隔壁的一个崭新院落中,气氛却与外界截然相反,沉闷异常。
大厅的圆木桌上摆放着热气蒸腾的美味佳肴,正中心放着清蒸鲤鱼,采用的是五十年起步的白尾灵鱼,肉质鲜美可口,无须刻意加入调料,回味自当甘甜。
四角也摆放着风格迥异的硬菜,白切鸡用的是皇家养殖的仙禽,粉蒸肉用的是血涌期的妖猪,酱牛肉用的也是五彩光泽的独角灵牛……
这般奢华的晚餐,放在平民百姓身上简直想都不敢想,但对于在座的几位‘贵妇’来说,似乎早已见惯不惯。
小侍女站在角落瑟瑟发抖,偷偷瞄了眼餐桌上各自端坐,但谁也不动筷子的“夫人”们,默默又低下了头。
荆铭在外边跑了一天,都在忙少主吩咐的事情,早就饿得不行了,但几位‘主母’不动筷子,他也只能侍候在一旁干瞪着眼。
少主……你可千万别这时候回来!
按照明面的身份来看,坐在首位的应当是大璃女帝仇璇玑。
但这位女帝刚经过第三次业火焚身,一觉醒来,就听到赵扶摇向自己解释她昏迷过去的种种因由,于情于理也应该把主位让给‘救命恩人’的赵扶摇。
赵扶摇无意暴露自己的真实年龄,众女把她当做有奇门异术的凡人看,她也没有特别地做出反驳。
只是,相互落座之后,赵扶摇发现菜都上好了,却没有一个人动筷子,除了仇璇玑与自己外,皆是面带微笑相互打量,让人莫名感到心底烦躁。
不过碍于性格使然,赵扶摇也不会多说什么,既然别人不动筷子,她也不会去动,身体是凡人不假,可也不代表饿一顿就会当场暴毙。
这里面就要属余娇霜的年龄最小,理所应当的坐在了下位。
她左看看,右瞅瞅,脑袋上竖起了一个问号,凑到虞知琼身边,附耳道:
“娘……这是在干什么啊……”
虞知琼眉眼含笑,听到女儿的话在心中暗叹了一声,笑容却不减半分,低声道:
“你还小,以后就懂了。”
“……”
余娇霜小脸一僵,低头看了看自己尚有发育空间的团儿,又用余光瞥了眼几女碾压自己的规模,顿时缩了缩脑袋。
她略显失落地低下了头,抿了抿唇,出声道:
“娘,我感觉以后也没办法像你们一样大……”
“???”
虞知琼满眼愕然的看着她,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女儿没救了……
“咳咳。”
眼看局势不见半分进展,姜容月干咳了一声,把众女的视线吸引了过去:
“我重新问一遍,你们跟我的小靖……我弟弟都是什么关系?”
众女一愣,依次回答——
“他是我恩人。”
“我是他母后。”
“嗯……算是他师叔?”
“师父呀。”
“……”姜容月挠了挠太阳穴,扭头看向仇璇玑,决定从她开始入手:
“仇师叔,小靖应该……不是您失散多年的儿子吧?”
仇璇玑坐在赵扶摇的一侧,身着一袭浅红纱裙,衣襟鼓囊囊的,柔顺的衣衫勾勒出了奢华惹火的曲线,白璧无瑕的脸儿上不施粉黛,却不减半分姿色,反而和以往的雍容华贵比起来多了分仙气。
只是,此时她脸色十分苍白,气色虚浮,眉角充满了疲惫。
其他人也许是心中有所想法才一言不发,而她……是真的没力气了。
仇璇玑连提起筷子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听到姜容月的话,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想要解释一下却发现自己没有舒口气都难,只好低声简短地总结道:
“楚师妹同意了的。”
“……?”
姜容月如杏美眸透露着错愕,师父同意了?这怎么可能……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谁最了解楚淑菀,除了许守靖可能就是姜容月了。
楚淑菀与仇璇玑争强好胜在龙玉门不是秘密,虽说并不是大仇小恨,但也不应该会把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小少主送去跟给劲敌当儿子啊?
可仇璇玑都已经这么说了,她在没有向楚淑菀问清楚之前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要转移目标到了虞知琼的身上:
“虞师叔……”
她刚刚开口,虞知琼便娇笑了一声,打断道:
“放心吧,容月,我跟小守靖没有发生你想象中的事情。”
“啊……”姜容月脸上一红,有些不知所措。
倒不是她单纯到以为在座的人没有看出她的心思,可被看穿心思是一回事,但被当众点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过,虞师叔都这么说了,说明她跟小靖确实没什么吧?
然而,还没等姜容月心中大石落地,就看到虞知琼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红唇,嘴角挂着媚笑,眉眼含笑地说道:
“嗯嗯,我跟小守靖‘还’什么都没发生呢。”
“……”
听着虞知琼刻意加重了‘还’的发音,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姜容月心中一片凌乱。
她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深思,自我欺骗了一通,准备‘审讯’下一个嫌疑人。
虞知琼的身边就坐着余娇霜,刚问过虞知琼的情况下,按照顺序自然是该问余娇霜了。
可姜容月刚想开口,杏眼瞟了瞟余娇霜有待发育的团儿,又低头看着自己高高撑起的衣襟,几乎遮住了下方的视线,暗自点了点头,便扭向了坐在首位的赵扶摇。
嗯,她应该跟小靖没关系。
余娇霜看着姜容月逐一“审问”,娇俏的小脸上写满了兴奋,心中都把词想好了,结果轮到自己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没说,直接把给略过了!
她顿时整个人一僵。
……为什么?
难不成是想把我留到最后?
可她刚才明明就看了我一眼……而且莫名觉得好像被小瞧了……
赵扶摇看到姜容月面向自己,经过刚才的一轮,不等她开口就知道想要问什么,心中微叹了下,平静道:
“和之前说的一样,他是我的恩人。”
恩人?恩人和恋人冲突吗?
姜容月小手捏紧了衣角,抿了抿唇,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面对大璃女帝仇璇玑她都可以做到坦然自若,即便仇璇玑修为再高,身份再尊贵,她毕竟有着自己师叔这一层身份。
可面对赵扶摇这样里里外外除了容貌就没什么特殊的凡人,姜容月却心中一阵紧张,就好像平民百姓见到大璃女帝时一样的反应。
她搞不懂为什么,却总觉得赵扶摇的身份很尊贵,甚至超过了仇璇玑……
场面一度再次陷入了沉默,似乎又要回到之前相对无言的局势。
圆木桌上的美味佳肴升腾的热气已然消散,如果再过一会儿,恐怕就要凉了。
荆铭蹲在角落里自闭,看着逐渐失去光泽的白尾灵鱼、云喙仙鸡、五彩神牛……暗自叹息。
是我把你们抓来的,可没能让你们在最美味的时候被吃掉,我对不起你们啊……
踏踏踏——
庭院里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荆铭当即警惕地抬起头,环视了一圈与他同样抬起头,神色各异的“主母”们,眼神中满是惊恐。
少主,你……你不会现在回来了吧?
“荆铭!我回来了!”
这一声带着些许长途跋涉的疲惫,却又欣喜如游子归乡般如释重负的声音响起。
荆铭喉结蠕动了下,旋即惊恐的眼神转为了坚定,趁着几位“主母”没有注意到他,推开窗户,一个翻身窜了出去。
死道友不死贫道,少主,好自为之,对不起了!
——
临江河畔倒映着垂柳蓬茸的柳树枝条,此时已是深秋,垂下的枝条干枯,上下不见半分绿色,俨然一副‘油枯灯尽’之感。
巍峨延绵的高楼窗沿下竖起高墙,街边行走着文人书生,似乎是在去往前阵子诗会大获成功的龙渊阁。
苏浣清与许守靖并肩走在临街的院墙下,听着许守靖给自己解释了许久要自己做什么,忽然蹙眉出声道:
“你确定这样有用?”
许守靖对自己的计划当然充满了自信,淡然一笑:“放心吧,我说有用就一定有用。”
苏浣清半信半疑,犹豫了下,抬眼与之对视:
“你不怕……我去晚了?”
许守靖闻言笑了笑,走快了几步,在一颗枯黄枝叶的杨柳树下停下,转身看着神情寡淡的绝色佳人。良久,出声道:
“我相信你一定能赶得上。”
河面粼粼,柳树飘飘,不时落下几片枯叶,被路过的行人或车辇碾过。
白衣公子面带儒雅随和的微笑,而他对面的浅碧罗裙的女子站在原地,似乎在倾听白衣公子认真的话语,俨然一副诗中画卷。
然而,女子寡淡清冷的美眸在他那张足以迷倒千万家小姐的俊俏脸庞上瞟了瞟,收回视线,就像是没看到这家伙一样,淡然地从他面前走过。
“呃……”
许守靖看着苏浣清优美的腰线与臀线,略苦恼的挠了挠后脑勺,自语了一句“没撩到啊……”加快步伐跟了上去。
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了将军府旁的院落。
许守靖抓着门环敲了敲,然后在一旁静默等候。
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开门,他微微蹙眉:
“荆铭这是跑哪儿摸鱼去了……皮又痒了?”
顿了下,他语气有些歉意地说道:
“人好像出去了,要不等一会儿?或者我带你去开个房…找间客栈。”
说着,便转头看向苏浣清想要征求意见。
可转过头时,却发现原本苏浣清所在的地方却空无一人,许守靖顿时神色一愣。
嚓——
耳边传来了轻物离地的声响,许守靖抬头一看,发现苏浣清飞身上了院墙,居高临下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