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挂在天际,为沉寂的大地撒上了一层金沙,偶得几只白羽仙禽掠过河川,看着人头攒动的小镇,古怪的长鸣几声,但很快又消失在天边。
龙泉镇虽然位处边关,但却和玉南关完全不同,几乎没有什么武装保护。
前些年就曾经因为一个混过来的南楚探子被扰乱了生息,导致很长一段时间,镇子上年轻一辈的居民,只想要赶紧想办法搬去北方。
不过,自从仇璇玑执政后,这类现象才锐减了许多。因为重视民生与边防,甚至把紫陌城的兵力十之九三都让渡给了边关。
当然,朝上大臣无一不上谏反对仇璇玑的决定,边关的重要自不用说,可也不能让留守都城都是些臭鱼烂虾吧……
仇璇玑面对众臣的质疑,只是轻描淡写地摆了摆手,“京城有朕一人足以。”让朝臣哑口无言。
龙泉镇的百姓不清楚这里边的缘由,只觉得日子似乎好过了些,尽管依旧有不少人举家搬迁,但总归还剩了点烟火气儿。
烈阳高悬,此时刚好是正午。
在街边的茶水摊子吹了一上午的闲汉,几乎都转移到了隔壁的酒楼,打算一边喝酒吃肉,继续吹嘘自己的光荣事迹。
卖菜的老婶子笑容和蔼的拿着个矮凳坐在街边,不时与路过的其他小贩打声招呼,亦或者与旁边的首饰店的老伯说些生活中鸡毛蒜皮的琐事。
熙熙攘攘环绕之间,许守靖身穿一件镶着金边的黑袍,漫无目的散步在街边,瞅了眼民生安乐的龙泉镇百姓,眉峰微蹙:
“怪了……这也不像是被‘仙’教毒害过的样子,难不成情报有误?摇摇,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说着,若无其事的牵上了身旁女子的玉手。
赵扶摇并肩而行,明艳绝世的身姿让人下意识的不敢投去视线,仿佛看上一眼就是对她最大的亵渎;纯白的仙裙在阳光的照射下变得朦胧虚幻,远远观去,似是一朵天山雪莲被打入凡尘,圣洁、高贵。
赵扶摇对许守靖牵住她的手没有任何表示,就好像这是理所应当一般,轻轻回握了下,微瞥了一眼周围忙忙碌碌的百姓,平淡道:
“这是你的历练。”
许守靖悻悻然撇了下嘴,他听出来了,赵扶摇的意思是别什么都依靠她,这一板一眼的样子,还真有几分像是黑眼镜框的严格女教师,翻了个白眼:
“行吧,那就慢慢找呗……”
龙泉镇虽然距离大璃第一道宗龙玉门只有不到三十来里,可终究只是一个普通镇子。许守靖一路走来,就没有见过有谁是修为傍身。
记得没错的话,那什么仙教的教义可是‘凡人修仙’,既然是凡人修仙……那这遍地凡人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搁这儿修寂寞呢。
许守靖想不明白其中缘由,不过心中也并不着急,反正时间多的是,既然现在没线索,那就慢慢等着“线索自己找上门”。
不然他为什么要这么大摇大摆的在街上散步?
钓鱼上瘾了,属于是。
赵扶摇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从入城开始,她就察觉到了许守靖的想法,虽然以她的性格并不想在这方面多加干涉,可也不能钓着钓着就把自己钓死吧?
上一回许守靖也是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自顾自的制定了计划,结果把自己置于了危险之中,搞了一身伤,都吃了一回教训了,难不成还想梅开二度?
赵扶摇偏头瞄了眼许守靖笑呵呵的侧脸,低声道:“你就打算这样等他们上门?”
许守靖闻言一愣,似乎是惊讶于赵扶摇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看到她平静中带着几分责怪的凤眸,很快反应了过来她的想法,沉吟了片刻,感慨道:
“我之前心态一直有些不端正。”
“?”
许守靖抬头望天,也不管赵扶摇听不听得懂,好似是在反省般说道:
“那日我制定深入敌穴的计划,一是为了确定自己的猜测是否有错……如果仇继一刻不出现,我就一刻不能安心,因为我并不确定究竟是不是仇继,只是个猜测罢了;二是他们的目的是我,只有我以身犯险,才有可能会引出主谋,否则只会和前两次一样,不断派出无用的棋子试探。理论上来说,我的计划是完美的……但是……”
许守靖顿了下,迎着赵扶摇清澈的眸子,自嘲道:
“但是,我忽略了自己的安危…并不是我不惜命,怎么说呢,可能我对于这个世界还有些感到不太真实,即便过了十七年,也没有什么参与感,也许是我在逃避,强迫自己把这一切当成一场游戏……人都快死了,但却还因为计划成功而沾沾自喜,觉得这波我算计了所有人……”
赵扶摇虽然后半段听不懂许守靖说的那些词,但却也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与他相握的柔荑又紧了几分,轻声道:
“现在呢?”
“现在……”许守靖沉默了下,失笑道:“现在才觉得以前的自己太天真了……我之前遇上了褚敖的父亲,我知道他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但无论是银两还是其他的什么,我没有为他做任何力所能及的事情,即便那些事情对我来说只是抬抬手……让荆铭去办就好的事情。”
赵扶摇没有打断,静静的聆听着。
这些话一直埋藏在许守靖的内心,之前趁着余娇霜醉酒提了几句,但那时,许守靖是知道余娇霜那这小妮子并不会听进心里才说出得口。
除此之外,无论是面对楚姨还是容月姐,许守靖都没有把这些心中的纠结吐露。
许守靖知道如果把这些话说出来,以楚姨和容月姐的性子,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担心,这不是他想要的。
但对于赵扶摇……或许是每晚都同在一床的缘故,许守靖感觉自己的任何事情都可以向她倾诉,就好像两人一心同体,不分彼此。
“我没有帮褚梁……只是单纯的觉得,作为一个弑子仇人,无论有什么样的理由,我都没有资格去假惺惺的对他做出补偿,因为我对杀了褚敖这件事并没有感到后悔,同样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许守靖下意识地握紧了赵扶摇柔弱无骨的细腻的小手,桃花眼略显复杂:
“我没觉得自己错了……但褚梁却让我意识到,人被杀,就会死……如果当时稍微出了一点差错,或者我的分量在仇继他们那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可能在榨干我的价值之后,他们就会把我当做没用的人处理掉了。”
“?”
察觉到赵扶摇平淡的眸子闪过了一丝莫名,许守靖愣了下,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哑然失笑道:
“总之,你放心。现在的我已经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性命放上天平衡量了。”
顿了下,许守靖抬起赵扶摇白皙的小手,放在胸口摆弄,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我现在确实是在钓鱼,但钓的并不是幕后大鱼……在查清楚那个仙教的底细之前,我不会轻易和他们接触的,别担心。”
赵扶摇本就不打算干涉许守靖的决定,对此也只是平淡地点了点头。
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在许守靖的动作下,缓缓前后晃荡着。
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个什么新奇的玩意儿,许守靖就拉着赵扶摇上围观一会儿,赵扶摇虽然从未做出任何表示,却也不曾反对,许守靖去哪儿,她就哪儿。看这样子怎么都不像是来查案子,反倒是一对璧人闲来无事上街约会。
不过,因为许守靖与赵扶摇的容貌太过出众的缘故,每在一个地方驻足,都会惊得旁边的镇子上的百姓看傻了一圈,这也导致许守靖与赵扶摇也没办法停留太长时间,往往只是看了两眼,就必须马上离开。
从热闹的街区走到了人烟稀少的路段,街边依旧摆了不少小贩的摊子,但却没有刚才密集。
许守靖松了口气,转而侧头看着古井不波的赵扶摇,轻笑道:
“你看你,长得那么美,害的我们连狂个街都走不成。”
赵扶摇对此没有任何评价,方才那些忽然尖叫的女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对她发出的。
又走了几步,许守靖看到街边有一辆摆着各种首饰的小木车,偏头看了眼赵扶摇,也没说话,拉着她就走了过去。
一个布衣老伯坐在木车后,正跟旁边的卖菜大婶聊得正欢。
听到有人在车前驻足,他连忙转过头,想说句“客官,您随便瞧瞧。”却发现,是两名宛如从画中走出的人,顿时一愣。
黑袍公子俊俏似仙,一袭金边黑袍侠气凛然;白裙女人宛若仙女,凤眸孤高,清冷拒人千里之外。
老伯犹豫了下,忐忑道:“这位公子,老汉这小摊都是些便宜的手工货,恐是配不上这位姑娘。您要是买首饰,可以去临街的白玉堂,那里珠宝名贵些……”
许守靖满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在老伯忐忑的注视下,从摆满一排的饰品中,挑出了一支白玉簪。
这支白玉簪算不得多么名贵的质地,内含的杂质缠了一圈圈,似是柳絮一般,但好在磨玉的手艺人工夫到位,这些絮反倒让整支玉簪变得更为华美。
许守靖拿起这支玉簪,略微打量了一眼,便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