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贺梵音,夜阳抱有的本来是点到即止的心思,可从对方露出杀意,他也被激怒,真正起了杀心,开始了不要命的战斗。
可仔细想来,好像从始至终都是他在发起攻势,贺梵音主动进攻的次数极少,除了最后的生灵叹绝杀,其他时刻都处在不温不火的状态,连格莫扎都没有出手几次。
尤其是贺梵音的放弃防御,及最后关头格莫扎的突然狙击,更是在夜阳的心底划上了深刻的一笔,刺激到他的灵魂。
故地重临,夜阳缄默不言,静静地看着远处江河流淌,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杂陈,说不出酸甜苦辣,理不明是非对错,道不清喜怒哀乐,这是一道坎,还得他自己过。
伫立良久,夜阳才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也没有立即回到飞舟上去,而是漫无目的地四处闲游,打发心中郁闷的气息,脚下随意走着,心早已飞往了天外,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一处花草芬芳的山坡。
想象不到,在水域还能有这样一块地方,被葱茏的青草覆盖,夹杂着各色的野花,泥土的气息散落在这片绿色海洋中,流露出自然的清新,夜阳漫步其中,有种如梦似幻的熟悉感,像是曾经来过,记忆中却无处可寻。
蓦然,夜阳目光转向,来到了山坡上一棵茂盛的大树下,那里有两座孤坟,一座青苔环绕,岁月留下许多痕迹,年月已然不短,而另一座却泥土湿润,石板崭新,显然才立下不久。
两座沉默的坟,静静相伴相依在此,坟冢埋葬的旧人已逝,徒留冰冷的石台,逝去的时光里,同样的老树下,似乎也有两人时常在这里欢笑。
他们嬉笑打闹,日子过得无忧无虑,没有生活的烦恼,其中一个少年喜欢弹琴,少女擅长舞艺,两人奏乐起舞,有时在乡间的水田里,有时在河边的柳树下,更多的时候,还是在这片仙境般的花海。
见证了无数过去的老树,也很乐意为他们洒下一片阴凉,直到后来的一天,他们再也没有来这里,只剩下一座孤独的坟墓,再到后来,另一座坟也回来了。
“等你很久了。”坟前的一块青石上,盘坐的兽皮少年睁开了双眼,眼中满是木然,像是一个傀儡。回头见到拄着拐杖的夜阳,也只是加了一句:“伤还没好,不该来这里的。”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也是最后一次来,只是想看看那家伙曾经生活的地方,以后便不会再有机会了。”夜阳走到近前,也扒拉了一块石头坐下,看着那两坟墓,又道:“你一直守在这里?”
古旧的墓碑上字迹模糊,只能隐约辨认出仲兮两个字,而新立的碑上也只有贺梵音三个僵硬的妖族文字,倒也符合格莫扎的作风,这也是有些出人意料了,要是换做是他自己的墓碑,估计连个笔画都不会留。
“前几天刚调理完伤势,就来这里看着了,人死了,总要有一个人陪他一会儿,我只守三十天,时间一到,片刻都不会逗留。”格莫扎想了一下,又接着道:“要是你哪天死了,我也来守三十天。”
夜阳嘴角一抽,摇摇头,没有再说话,这家伙的性子真不适合聊天,容易冷场,换成以前夜阳也许还会嘲讽他几句,可现在,没这个心情,他凝视着贺梵音的墓碑,目光深邃迷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得地,格莫扎没有保持一如既往的默然,再次开口:“你是对亲手杀了他而觉得于心有愧?还是感伤着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太过残忍?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
“此话怎讲?”
“我们与他是命中注定的敌人,那些被埋在心底的友谊只是机缘巧合下的产物,我最后一刻的出手阻拦,一方面是为了尽到做朋友的义务,一方面也是为了不在将来留下什么遗憾,至少尝试过,尽力了,顺从了他的想法。”
“他虽然身死道消,可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你亲手解脱了他,却迟迟无法释怀,这是心魔,你必须面对。可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他期望的样子,你要是真的把他当成朋友,就该从厄难中走出来,为他完成那些想要完成却无法实现的目标,带着他的夙愿前行,这就够了。”
格莫扎前所未有的长篇大论,一字一句深深敲击了夜阳的内心,无形之间,也贯通了一直压在他心口的那块巨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思顿时觉得清明不少。
是啊,逝者已矣,生者还望珍重,贺梵音已经成为过去,他想要的那些憧憬,倒不如自己替他一一实现,思绪贯通,夜阳也不再沉闷,目光饶有趣味地盯着格莫扎:“看不出来嘛,你这种和木头一样的家伙,还擅长排忧解难。”
格莫扎恢复了往日的麻木,没有理会夜阳,而是袖袍一扫,取出了一个密封的木头匣,放在夜阳的身前:“这东西我用不来,应该是给你的。”
怀着好奇的心思,夜阳把匣子小心打开,一把梧桐木雕刻的精美古琴映入眼帘,他惊奇出声:“这,这不是贺梵音的寞桐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