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教头的身体好些了吗?”
“回庄大人的话。
今早收到的书信说,老师的身体尚未见大好,一天里有近十个时辰都在昏睡。
大夫说,虽无大碍,但年初的那一战对一个花甲老人来说,还是消耗过大了,仍需要再静养些时日。”
“咚咚”两下清脆的叩门声。
琉雀正堂的木门被轻轻拉开,三名手捧鲜嫩黎祈的年轻侍婢碎步进屋,低头呈上菜品后,又碎步倒退着离开了房间。而从再次缓缓关上的门缝中可以看到周锖正五体投地跪在门外,等候通传。
乔骏身旁的侍婢随即低头俯身,左手扶着右边的袖口,用筷子将黎祈分成了等大的四份,淋上了些酱油,撒上葱花。只是还没等“请用”出口,当时已然是满脸醉意的乔骏便端过了小碟,“哧溜”的吸食起来,又再刨了两口米饭,大嚼特嚼。
主公已经多久没有如此饮食了?
低头看着餐盘中侍婢呈上的一小块黎祈,庄骁的内心此时此刻涌过了万千思绪,最后竟只剩下了“生祭”二字。
“丁铆。”
口中的食物尚未完全下咽,乔骏的声音有些低沉浑浊。
“臣在。”
“孤闻,尹弗曾于安陵王府中任职,何以突然被流放关外了呢?”
丁铆拱手作揖,缓缓行礼,答道:
“时势所致。”
“时势?”
“正是。”
“愿闻其详。”
毫无遮掩的明知故问,丁铆立刻就明白了乔骏的话中之意。他虽抬眼瞥到了轻轻摇头的留府长史,但却完全没有要三缄其口的意思。
“自武皇帝提剑起义,席卷六合,扫平八荒以来,济安水乡便再无战火,物博民丰,有天下之腹的美称,是富贾巨商的蜂聚之地。久而久之,你给我予,官府风气日渐堕落,苟且谄谀之气盛行,以赃假位者不胜数。
因此,鹰犬之才有恃无恐,奴颜婢膝之辈汹汹当道。君候常年卫戍边疆或有不知,在嘉平关内的太平盛世中,已经没有半个知道鲜血是何滋味的武家了。达官显贵们害怕看到血浆飞溅、脑髓四溢的景象,以至于一身武艺却比不得舌灿莲花,当众取胜却落了个驱逐流放之罪。”
寥寥数语,言简意赅,却又字字切中要害,庄骁暗暗抬眼看着乔骏停在半空的筷子,得出了丁铆定是早有腹稿的结论。
“如你所言,发迹于济安,有‘方周之剑半出其门’美誉的烽羽派也尽是趋炎附势之辈,没有什么真本事咯?”
“回君候的话,非也。
烽羽剑法自有其精妙之处。
外传技法,如奔雷八剑,秘传剑法,如君候方才所见的貔虎,可以说是尽得实战剑技之真髓。再加之虎贲中郎将的不断钻研和完善,方才使烽羽派能够在演武比试中鲜有败绩,成为现在最大的剑术流派。
但,
恕臣直言,
无论再比试几次,那烽羽三杰也是断断无法胜过周锖的。”
丁铆双手伏地,深深的把头埋了下去。
“求仕之剑终究是敌不过杀人之技的。
因为比起杀心骤起时的瞻前顾后,手下留情是要简单的太多了。”
停顿了一下,空气仿佛是凝固了一样,上一刻还携醉意兴致盎然的乔骏,这一秒脸上就只剩下了如新生儿一般放松的眉梢嘴角。而一旁的庄骁此时此刻已经是彻底乱了心神,以至于事后回想起来时,他对那“臣”字以后的对话竟是全无一丝印象。
“给赏。”
翌日,建兴五年,四月初七。
宜结婚、出行;忌会友、搬家、开业、入殓。
一声骏马的嘶鸣,撕破了雨后的宁静。
怀揣着刺史亲笔密信、身背名剑渡心,伴随着破晓的第一缕阳光,飞骑出城向西北蓟县方向而去的,是一个右侧脸颊有一片拳头般大小坑洼胎记的男人。而与他几乎同时迈出洛山城门的,正是身着戎装斗笠,身背巨大教尺的琉雀弟子,周锖。值得一提的是,他昨夜虽在主厅门外跪拜侍侯了整晚,但却到乔骏醉倒离开也并没有受到传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