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远离人烟的旅行往往会带来后遗症,这点可以从那些独自在荒野中生存了漫长光阴的人们身上找找到佐证。语言能力的退化,社交能力趋于原始,脱离文明社会的怪癖,这些东西都会在独自生活中渐渐取代人类在团体生活里锻炼出来的种种习惯。而没人说得清这种改变到底是一种退化,还是一种对自然的回归。或许,它没那么复杂,只是人因生活环境不同而进行的适应也说不定。
而即使是一小群人一起在旷野中行动,孤寂感也会慢慢侵蚀他们的内心,对同伴的猜疑,失手的暴力,缺少变化的环境会导致各种问题。作为海员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洛萨深谙这件事,他也知道该怎么避免同伴在这样旅行中感到苦闷。那就是故事,通过讲故事的方式,原本交集甚少的同行者就有了可以共同欣赏和交流的机会,故事中隐含的信息也能让他们慢慢的产生默契。
那么,什么样的故事适合拿来讲呢?洛萨在失心湾时期听到过这世上的各种见闻,作为港口城市,失心湾的海员来自于天南海北,口中的故事也各有各的特色。但因为出于海员之口,这些故事的中心大多还是大海上的见闻或者港口中的风流韵事,抛开那些低俗的部分不谈,大海和草原虽然相似,其地理环境却相差太多,至少巴图和努伊萨就很难理解看不到边际的湖泊会是什么样子。
因此,伯爵所知道的大部分故事在他们的耳朵里就都失去了吸引力。可是有些故事还是非常引人注意的,比如就发生在这附近的故事,苍狮的故事。其实关于六年前鼠人瘟疫的故事已经不是洛萨第一次讲了,他在失心湾和海员们讲过,和海拉讲过一些片段,或许是因为他天生就有着做吟游诗人的才能,亦或许是过去从书中看到的经验,总之,当洛萨开始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连作为故事中的当事人的起司都被他的描述和情绪起伏所吸引。只不过很快的,灰袍就发现,洛萨的故事对他来说,颇为陌生。
这种陌生有着两个方面,第一个方面是一些他没见到或没经历的事被伯爵作为添加进了故事里。这其实不难理解,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总是缺乏戏剧性的,当然也有的事实要比最富有想象力的戏剧情节还要离奇,不过总的来说,现实是沉闷的。沉闷的现实可没法成为让人着迷的故事,所以在其中适当的增添听众喜欢的桥段或改写部分内容是理所当然的,洛萨不是历史学家,他们现在也不是要讲历史课,没必要把每件事都说的那么真实。况且,真实本身也不存在于个人的回忆当中。
而另一方面,当故事被洛萨以他的角度做出阐述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变的和起司原本知道的不同了。明明是熟悉的人事物,到了后者的嘴里却变了个模样,而最奇妙的是,起司偏偏没法否定洛萨的说法,因为那就是事实。一部分的事实,与全部事实的比重大概就和起司看到的一样多。就像是一枚硬币,两个人各说了一面的花纹,但他们实际上说的是一体的两面。
至于这故事让人能相信几分,那就不好一概而论了。虽然洛萨改变了故事里每个人物的名字,甚至更改了巫师标志性的灰袍,可凯拉斯和阿塔都能从各自的经验中听出这个故事里熟悉的味道。至于巴图他们,大概也就只有驯鹰人回忆起五六年前确实有一场地震那件事和洛萨故事里的城市坍塌能够相互呼应。至于把人变成老鼠的疾病?那恐怕比蒙皮者还让人难以想象。
故事,总有完结的时候,就像旅途总会到达终点。当他们越过一小座丘陵,看到草原上出现了许多白色的云朵时,一行人的脸上都不自觉的浮现出了笑意。那些云朵,是连在一起的帐篷。或许文明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当足够多的人居住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自然就能形成文明。而文明的感觉也不仅仅在于精美的雕刻和文献中,它存在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新杀的羊羔!新鲜的羊肉!血还没干呢!”“香料!上好的香料!”“鲜艳的花布!都来看一看,附近部族做不出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