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仪学派,除了作为六大学派中倒三角的最低端,作为象征理性的标志与生命学派遥相呼应之外,同时也司掌着整个法师之城里的秩序。
法律,规则,这些人为制造出来的东西在法师眼中并不比水的形态变化,火的燃烧升腾低级,人既然是世界的一部分,人的造物自然也应与世界有所关联。
通过研习这些人造之物,密仪学派的法师们相信自己同样可以找到问题的最终答案,而且是以一种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人的方式。
其它五大派系的施法者对于密仪学派的认识大多集中在一件事上,即密仪法师们对法术的强大破坏力,这使得密仪法师可能无法对不懂魔法的人造成什么威胁,但对其它施法者而言,他们是最难以对付的猎手。
不过密仪学派的阻断技巧也不是什么不传之秘,其原理更是每一个万法之城的学徒都知晓的,只是从知晓原理到将其应用于法术之中所需要经历的漫长过程和繁复训练,让密仪的研习者在其他人眼中既不神秘,也不崇高。
“你知道其它学派的人是怎么称呼我们的吗?”罗格罗从旁边缓慢的拽过来一把木椅,他的动作很吃力,好像每一次发力都会让整个身体感到疼痛。
“浪费时间之人,被工具操弄的学派。他们认为我们已经迷失在了人造的幻境之中。”审问师吃力的坐下,身体靠在椅背上发出轻微舒缓的叹息声。
“多么令人感到费解,明明每一个法师都需要接受前人的智慧,都需要在人的知识,人的社会,人的体系里学习和成长,但他们却偏偏认为这里面没有真理,只有苟且。就好像,我们是多么不堪的生物,我们的思绪里没有丝毫可取之处一样。可如果是这样,泛北大陆就不会是以人类为主导的世界,愚蠢如我们,短视如我们,将精灵送入森林,归矮人之于高山,我承认这并不光彩,可却不可否认它的成就。毕竟你看,英雄也是屠夫,称呼只取决于你站在那一边。”
罗素根本无力回应这个人的疯话,他的脑子还不够清楚到理解这些长篇大论,只能破碎的吸纳诸如密仪,魔法之类零散的词汇,但罗格罗并不在意。
“我一直认为,人类的优秀在于,我们会自发的进行对错误的更正。不是个体上的,个体上的更正很困难,只会发生在极少部分智者身上,总的来说,更正是群体性的,由一个群体更正另一个群体的错误。正是这种监督内省的机制让我们超越那些陈腐执迷的智慧生物同胞,成为大地上的主要力量。而内省来自于分裂,各种意义上的分裂,正因为我们分裂,所以我们相互争斗,算计,伤害。正确的道路就在这些残酷的过程中清晰,它一点也不美好。”
“是的,一点也不美好。他们讨厌我们是有理由的。图腾学派,通灵学派,更不必说生命学派,他们认为这个世界是有温度的,至少是客观中立的,它不好也不坏,平等的给予所有人不同的境遇。但我们不同,在我们看来,世界是处于毁灭边缘的,它无时无刻不在趋向毁灭,它对我们充满,恶意。不是吗?如果不是的话,我们为什么会一步步走到现在,生命和智慧,如果终将散去,何必要让它们存在呢?只是为了让我们这些渺小的个体赞颂它的伟大吗?多残忍啊,自然母亲。”
驼子审问师自说自话的在无法动弹的密探面前高谈阔论,他像是个有力的演讲者,在大会上陈述着自己的观点,可实际上他们两人都置身于阴森可怖的监牢中,这里既没有宏伟的穹顶和华美的立柱,也没有为演讲而沉醉的观众。
事实上,基便有,恐怕也不会有人真的对罗格罗这番说辞感到欣赏。
但他并不在意,审问师舔了舔自己牙床上的空荡,感受着轻微的疼痛,仅剩的一只眼睛里闪烁着阴沉黯淡的光彩。
他像是一头秃鹫,老秃鹫,漠然的翱翔于空中,下一次俯冲时就有可能刹车不及直接撞上地面直接摔死。但也许那只是表象,在这残破不堪的肉体下若没有一个坚韧的核心驱动,又怎么还爬的起来呢?
“抱歉,我平时不会说这么多话的。你知道,做审问师的先决条件就是自己的话不能很多。所以,我一般只对一种人倾诉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