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瘫软在街旁。
酒气浊臭,路人见到,不免要皱皱眉,躲着走。
负责扫大街的老翁见到,上前拍了拍他的脸,想把他弄醒:“醒醒,你住哪儿的?我叫人送你回去睡,睡在这里,实在容易着凉的。”
咸阳城中,如今已经见不到乞丐。
大开荒之后,周遭的山林、坡地经过改造,有相当一部分被垦为农田。
付诸如此的大力气之后,秦人手中可以用的田地多了许多,而相应的,人口却少了很多。
加上田制改换,如今一般的农民想要过得好一些,单靠自己、或者自己一家的辛劳,是不可能的。
他们需要依托于集体。
无论是农田灌溉,还是施加粪肥、购置铁犁、租用耕牛,其负担,如果着落在一家一户之上,都会是巨大的压力。
寻常人不吃不喝三五年才能凑足这些东西。
更别说,一家一户的农田数目局限了。
依托于集体之后,人们有了明确的分工,能够专司一件事情,同时田地以集体为主,不再强分土地归于谁家,也就没有了工具优先归谁使用的争辩。
转而,优质的资源可以最先用到回报率最高的上田里去。
最终获取的粮食在交税、供给吃用、留取种粮之后,依照个人劳动多少折算工分。
如此的制度并不算十分先进,但它是对一般庶人而言最好的。
难以发家致富,却能够有最基本的保障,也能够最大程度地为已经失去相当的劳动能力或者生产资料的人提供通过自我劳动换取生存保障的机会。
同时,在这样的制度和农田多于人们的劳动能力的情况之下,每一个集体对于人口的需求都是近乎无限的。
原本的奴隶在第一时间内被农会、贵族们瓜分,随后便是一些乞丐。
这些人有很多是伤残了的。
正常情况下,他们的劳动能力比起一般的健全人,是低得多的。
但低总比没有强。
乞丐也在数年之间被各处寻找,抓获,强制着进行他们所能够从事的劳动。
从扫大街、硝皮子、洗菜、杀鸡到管理粪池、投放捕鼠器械、焚烧死老鼠、死蟑螂不等。
在这种情况下,咸阳城这块儿地,已经好几年没有见到依靠他人施舍维生的乞丐了。
扫大街的老叟见到面前这滩烂泥,也只当是一个心情不好,买醉致使没法儿回家的人。
于是他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年轻时候也颓丧过,也试过为情所困的滋味,但是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父母生人,身上总也是寄托了一家的希望的。
那一滩烂泥只张眼瞥了一眼,眼神浑浊死寂。
老叟叹了一口气,摸摸他的头:“还是要想一想,你父母若是知晓你为着一个妇人就这样的糟践自己,该有多痛心!”
这滩烂泥肤色白皙、身上衣服虽然赃污,却也看得出面料极好。
老叟只是劝了劝,又开始自己的工作。
扫大街这事情并不辛苦,也没甚么人强要他扫得一尘不染,只要定时的将不谐之处扫净便可。
老叟扫着,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感受着行人身上年轻的活力,心情舒畅。
转过头看了看那一滩烂泥,又叹一口气。
傍晚,晚食时候,老叟见到那烂泥还瘫软原地,想了想,拿了些吃食又舀了热水,放在他的面前。
“喝点热的,暖和暖和,快过年了,天冷。”
絮絮地又嘱咐了几句,老叟也很清楚面前的烂泥是听不进自己的话的。
他说完慢慢地离开。
太阳如他一样慢慢悠悠地离开。
夜幕降临时候,喻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
一个孀居妇人独自抚养一个不能劳作的儿子,搁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因为以前的土地是可以传续,也可以被剥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