碣罗城距离灵山还是有着相当远的距离，北漠地广人稀，适合人类生存的地方本就不多，各处城池之间相隔遥远。 北漠佛国虽然以佛为尊，但是并不代表北漠之内全是和尚，这完全是未曾来过北漠之人的误解！ 事实上，佛宗在北漠相当于国教，占据着主导性的地位，拥有着绝对的话语权！ 经过历代的经营，如今的北漠之中，佛宗的僧侣地位超然，受着北漠民众的供养。 对于这里的民众而言，除却佛宗的教义之外，其余的信仰全部都会被视为异端，遭到无情的驱除甚至灭杀！ 但是，近段时间以来，佛宗内部有着不同的声音出现，并迅速成长扩散，隐隐有着与原本教义分庭抗礼的趋势。 在以往的佛宗内部，这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因为佛宗的教义是佛陀的真言，是教中唯一的真理，若是出现不同的言论，那便是在质疑佛陀所言，视为佛宗叛逆！ 但是这次新出现的言论却是不同，它得到了一部分罗汉等高层的支持，甚至有着菩萨在身后撑腰，并迅速辐射扩散，拥有着众多的支持者，与原先的教义形成对立。 正是因为佛宗内部有着如此之大的变故，所以在西荒与南蛮对东唐大举用兵的同时，北漠的僧兵却没有形成及时有效的打击，这不得不说是唐国的幸运！ 试想，若是三方同时对东唐用兵，那么内忧外患之下，唐国根本无力招架，即便能抗得住玄天宗的压力，三处边境被破之后，外敌直逼长安，便是无力回天！ 如今少了北漠的压力，玄天宗盘踞云州，意图不明。只面对西荒和南蛮，东唐的处境依旧艰难，但却并非没有翻盘的可能！ 商队停歇的时候，画骨也是展现了她极其恐怖的情报能力，关于佛宗的具体变故大致向林焱描述了一番。 闻听讲述，林焱眉头微皱，道：“画姐姐，你是说佛宗出现了一种新的教义？” 他先前也知道了佛宗内部出了问题，但有不同的言论和出现新的教义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甚至是天差地别的！ 前者只是对现行的教义有着疑问，最多是提出完善和修改。但后者不同，是对如今教义的质疑，提出一种全新的，甚至与如今教义背道而驰的理论，这太过于惊世骇俗，也无怪于佛宗会有着这么大的反应了！ 画骨螓首微点，对于这件事，她在刚得知消息的时候也是充满了震惊与不可置信，但如今看来十有八九是真的！ 她红唇微启，声音柔媚，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知道新教义的理论基础是由一名年轻僧人提出来的，在佛会之上，他将佛宗原本的教义斥为小乘，认为佛宗修士接受世间供养，却是只修己身，以求自身完成超脱，这是落了下乘！” “而在他的理论中，‘普度众生’不应该只是一句口号，而是应该落到实际中去。修己身成佛不算本事，难的是度众生成佛，这才是佛宗弟子应该去做的事情！” 林焱听着画骨的描述，缓缓的道：“他想的是，众生皆可成佛！” 画骨道：“你说他是不是疯了！莫说是佛陀了，就算是佛宗之中最臭名昭着的欢喜佛，那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存在！” “佛哪里是那么容易便能达到的，若是人人皆可成佛，那岂不是举世都是修行天才？” 林焱静静思索，沉吟片刻后缓缓的道：“或许，这个‘佛’并不是指某一个具体的人，具体的等级和境界，而是一种心灵的状态。” 画骨秀眉微挑，疑惑的道：“心灵的状态？” 林焱点了点头，道：“这也只是我的一种猜测，武道修行这方面可以直接排除，因为即便是佛宗最有慧根的弟子，也不敢说一定能够成佛，更遑论这世间的芸芸众生？” “所以，新出现的教义应该是想让世间众生都达到一种类似‘佛心无垢’的境界，如此一来，所有的争斗与战乱都会不复存在，世间便会成为真正的净土！” 接着，他摇了摇头，道：“这只是一种极度理想的状态，想要达成谈何容易啊！” “而且，原本的佛宗教义是信徒供养己身，以实现自身的超脱。这新出现的教义却是将之反了过来，这便是触犯了原本佛宗各层的利益，必然招致极大的反弹！” 画骨点了点头，事实也正如林焱所料的那般，据最新的消息称，新教义一派受到了强力的打压，若不是有着菩萨和罗汉的护持，那名提出教义的年轻僧人恐怕早就被迫回归西方极乐了！ 她笑了笑，道：“要我说，那小和尚也真是不会说话，将佛宗教义斥为‘小乘’，而他自己提出的理论则称为‘大乘’，任谁听了都得发怒！” 林焱倒是没有反驳，但这“大小乘佛法”之争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新旧理论背后的利益冲突，这其中所涉庞杂，并不容易调和。若是处理不好的话，佛宗可能就此分裂！ 画骨继续道：“其实姐姐我倒并不关心这些，佛宗乱些才好，越乱，我们便是越有机会！” 林焱点头，放在以往，他们闯进佛宗大概便是自寻死路，但如今却是可以浑水摸鱼，想来墨门也是看准了这个时机！ 他看向画骨，问道：“画姐姐，不知门中准备得如何？”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潜入佛宗救人可不是一件小事，而是要把性命赌上的，所以不得不慎重！ 画骨“咯咯”娇笑了两声，道：“弟弟放心，一应事宜已经安排妥当，我门中还是有不少能人的。” 对此林焱倒是不怀疑，从秋老的口中和书院的典籍之中，他便是知道墨门兴盛之时能人辈出，涉及诸多方面。即便如今没落，但却也保留着相当程度的实力。 接下来，两人将具体的行动计划对了一下，毕竟林焱不可能当个愣头青似的一股脑儿的冲进去救人。他是想借此树立威信，尽快整合墨门，而不是给别人当刀去送死的。 正事儿谈完之后，画骨妖媚的眸子盯着林焱，眼波流转，娇声道：“弟弟如此少年英雄，将来定能整合墨门，重现往日荣光，姐姐可是对你很有信心的呢！” 林焱腼腆的笑了笑，道：“姐姐过奖了！” 画骨起身，莲步轻移，袅袅婷婷的走到林焱跟前，突然脚下一滑，作势就要往林焱怀里倒，后者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肩头。 林焱道：“小心一些。” 画骨脸上恰到好处的浮现一抹酡红，声音柔媚，道：“弟弟觉得，姐姐怎么样呢？” 她的眼眸抬起，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林焱，其中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魅惑之中带着一丝娇柔，让人忍不住升起爱怜之心。 “咳咳！”林焱收束心神，将画骨放正，然后道：“姐姐自然是极好的！” 画骨嫣然一笑，柔声道：“那……” 还不待她继续说话，林焱突然道：“我刚想起来有一件要紧事没办，就先走了，告辞！” 说话，不等画骨反应，身形便是一溜烟的离开了房中。 画骨愣了片刻，然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人一刀独战天人境的林焱，竟然也会有如此窘迫的时候，还真是……有些可爱呢！” …… 离开房间之后，林焱便是想起了一件事，他忘记了问画骨提出“大乘佛法”教义的那个小和尚是谁，但是如今这种气氛也暂时不好再扭头回去，便是先将这个疑问压下，所幸也不是很重要。 自从这个“大乘佛法”的教义被提出来后，那名开创者便不是关键了，重要的是新旧教义背后势力的博弈。 林焱认为，即便是支持“大乘佛法”教义的那些罗汉甚至菩萨，也并不一定都是真心信奉这个新教义，而是这符合他们的利益！ 开创一个新的教义，那么不仅是开创者本身，他们这些最初的菩萨、罗汉便是成为第一批的奠基人，这其中意义非凡！ 而且，提出理论的只是一名年轻僧人，实际上掌握话语权的还是他们这些高层。 抛去这些，即便是从佛宗总体上来说，“大乘佛法”也确实更利于传教。 与北漠佛国的民众不同，其余地域的民众并不会如此盲目崇拜佛宗并心甘情愿的供养他们，而“大乘佛法”宣扬的“人人皆可成佛”的理念便能在极短的时间之内收获大批信徒，使得佛宗的教义能更为顺利的传到其他地域。 可以想象的是，若能在元界九域收获大量民众的信仰，那佛宗将会达到一种何等恐怖的强盛之态！ 届时，北漠佛国号令一出，民心所向，还有谁能与之争锋？ “语言是有力量的啊！”林焱心中谓叹一声。 自古以来，读书人的笔杆子便是用文字的力量拨弄着天下大势，而这群不事生产的僧侣，却也是有着不弱于读书人的智慧。 他们诵的是佛经，拨弄的却是人心，影响的可能是整个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