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源早就睡下,整个院子只剩下虫鸣。
草草轻轻推门进去,胡源睡觉的姿势向来乖,爱朝着一个方向,一夜下来被子都不会掉下一点。她蹑手蹑脚得走到床边看了看,甚至还将胡源的头发理了理,随后就这样坐在他的床边,无缘无故开始回想起这位天帝的种种好来。
白帝瞧起来温和亲善,实际上又懒又怕麻烦,平日里长留山杂七杂八的事务基本上交给凤皇管理,对她这个从凡间提上来的小仙,能说得上是格外照顾了。
草草猛然想起白帝教她弹奏《空木流霜曲》的那几日,他也算是破例得有耐心,从来不责怪自己上课哈欠连天,还蹭他的书看。那可是堂堂天帝用堂堂上古伏羲琴在弹奏,绘香和牧念若是知晓了,又要说自己不识抬举了吧。
草草莞尔一笑,倚在床尾静静瞧着胡源,就这么安安心心得睡了过去。
这一梦草草竟梦到悬镜洞天之中。她四周悬浮着水月镜的碎片,有个女人同她轻声耳语,却始终不见那人人影,也听不清那女人所说的话。只是这声音既诱惑又抓心,好像利刀一样生生割着人的心肺,草草一时喘不上气,憋了许久,终于吐出胸口的浊气,醒了过来。
天还未亮,秋风微凉。
草草愣了些时候,方才想起自己还在胡源的房间里。她自然而然得看向胡源睡着的地方,岂料床上只剩一床被子。她刚要抬头去寻,却见那胡四公子正站在床侧盯着她瞧。
草草一惊,方才想起今日忘了施隐身术。
月光之下草草只能大约见到个人影,可怜自己今日一身鹅黄衣裙,白发未束,在黑暗之中倒是好认得很。
“那个……四公子,你起得挺早。”
胡源语气淡凉:“哪来的小毛贼,术业不精,竟然在主人家睡着了。”
草草明知他不是尊上,却还是没来由得紧张起来:“是是……是啊,今日刚刚出师,白天蹲点太累了,四公子千万不要报官来抓我。”
胡源静默了片刻:“这屋子里喜欢什么,尽管拿去吧,以后不要再做这等营生了。”
草草傻眼,傻了许久,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带上了节奏:“好,四公子这儿什么最值钱?”
胡源指了指书桌上卷着的一幅画:“这画值些钱,又轻便,你拿去吧。”
“好,谢四公子慷慨。”
胡源点点头,往后退了一步,示意她去取画。
草草迈着小步子走到书桌前,把画拿在手上,回头朝着胡源道:“那……我先走了。”
“慢着。你发色与常人有异,是病了么?”
“哦,不是……不不不,是的。”
胡源又沉默了一会,方才温声道:“你这样想要靠自己过活也不容易。明天夜里你再来吧,我再找账房要些银两给你。京中有一位赵神医,只是收费高了些,你可以去他那里碰碰运气。”
草草点点头:“哦。那我可以走了么。”
“嗯,不要走东边,北边人少些。”
草草忙道了谢,匆匆忙忙走了出去,直到奔回槭树园才略松了口气。她摸了摸自己滚烫的面颊,点亮油灯,展开手上的那幅画。
这幅画的作者是前朝的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画中之景,正是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