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五丈之外神定气闲的真慧长老、以及他身边英气勃发的周家三兄妹由原来怒目而视换上了微微的笑容,连山虎忽然自感毛骨悚然,一身恶气顿失。
空气仿佛在这时被凝固,天地万物仿佛都在这时停止了运动。鸟儿停止了欢乐的鸣唱,风儿也忘记了摇曳树枝,唯有席地僧众清朗响亮的诵经声,和着从大雄宝殿传来哔哔剥剥的着火声,在寺院上空交汇激荡,仿佛是无数不可战胜的无形利箭穿剌着众山寇惊疑的心。只听真慧长老继续朗声诵道:
“祇树风烟传不休,山外青山掩杰楼。一点痴顽红焰火,尽付杨枝瓶里收。”
失去了凶恶嚣张之气的众山寇听得,只管将光溜溜圆睁睁的双眼,疑疑惑惑的投向真慧长老身上。他们都不解长老诵的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真慧长老接下来还会施展什么功夫。只听真慧长老继续诵道:
“劫灰几许付龙王,雨势初收到象堂。瓦砾谁归法华席,山河依旧好风光。”
真慧长老的偈颂声还没有结束,就见得劈竹般的雨势刹那之间如银河缺堤般地倾注而下,轰鸣似的雨声很快就压过了大雄宝殿哔哔剥剥的着火声,天地万物都在这一瞬间浸入了雨声雨势的世界,而席地僧众的诵经声却越发洪亮,与雨势雨声交融成一种无上震憾激荡的力量,穿透在场众山寇的耳孔。
望着大雨中真慧长老和周家三兄妹淡然宁静的模样,浑身已成落汤鸡的连山虎顿觉浑身汗涌如流,不自禁间把钢刀一挥扭头便走。还在惊疑的众寇见领头大王先自走了,顿时都赶紧跟着匆匆尾随而去。
片刻之间,雨歇云开,鲜蓝鲜蓝的天空上,一轮融金似的红日光灿灿的照耀。众僧诵经声也在这时结束,同念一声“阿弥陀佛”从地上站起,各归僧寮。
真慧长老呵呵一笑说:“你兄妹丢了一个人,还不快去找来。”
兄妹三人猛然省悟,赶紧离开师父向观音殿赶去。
观音殿里里此时没有金氏的身影。想是还没有盖屋椽瓦片的观音殿在下雨时无处遮身,金氏前往别处殿宇避雨。兄妹三人忙往相邻的弥陀殿找去,然而里面也没有见到金氏,急急的又向各处殿宇寻找。竟然都未找着。三人不觉就有些慌神,急急的又往观音殿方向走,心想金氏曾说让兄妹三人回观音殿接她,或许她到别处躲了雨,这时天放晴,她会重回观音殿里等待。不料经过大雄宝殿前方时,只见金氏在大雄宝殿废墟前跪着礼拜,口里轻声的在祝祷。兄妹三人这才放了心现出笑容。
金氏见了他三人,也是咧嘴一笑,说:“这许久不见夫君姑娘到来,真的让我好不挂心,正祝祷,你们就来了,你道佛祖显灵不显灵?”
四人这时相见,高兴自不必说,听了金氏的话,兄妹三人都学着金氏模样,跪下磕头礼拜。
大火后的大雄宝殿残破不堪,断垣残壁的殿宇内积满了灰烬瓦砾,但是,整座殿宇的架子并没有完全倒坍,几十根大柱上部,还各有部分残桁残梁相互连着,依旧显现着巍然屹立的昂岸气派,让人能够想象出它原来的辉煌恢弘面貌。
四人望着已被大雨灭火但还在冒着浓烟的大雄宝殿废墟感叹了一阵。周蕊琼说:
“我们再去师父那里,告诉他三嫂平安无事,免得他挂心。”
走向方丈室的路上,四人不约而同的都想起了严家母子。周蕊琼说:“刚才我们满寺找三嫂,都没有见到他们,想来已经平安的回去了。”
周达雄说:“应该是这样。秉多弟功夫不弱,想来不会出事的。”
说到严秉多,周蕊珠便低着头一声不响,心里则在想着:“我与众多歹徒战了这么久,只有三哥和姐姐来救,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他严二郎的影子,可知他并不关心我。听三哥和姐姐分析,只想着他母子平安,却不说我身处危急之时,他严二郎为何不来救我的话。三哥姐姐只会替他人着想,自然想不到这一层,可是他严二郎则不能不想到。虽然他陪着母亲,但三哥也有三嫂要保护,他一见我危急就来救我,姐姐也是想办法把三嫂安顿好赶紧来救我,可知自家兄弟姐妹总是不一样。”转念又想道:“这一次又是意外与他相遇,有心想要找他说几句梗在心里的话,却被这些歹徒搅扰失去了机会,不知此后还有没有机会见着他和他说几句”,因此只是怏怏不乐。
四人见了师父,道了平安,便要告辞回家。真慧长老说:“别急。你兄妹三人一身湿湿漉漉,且到僧寮换了干燥衣服,方可走得路。只是我这里没有俗家衣裤,也没有尼装,要委屈你姐妹俩也要跟着穿僧衣。”
兄妹感谢师父关怀,跟着侍者去僧寮换了一身僧衣出来再见师父时,长老拍手笑道:
“虽然没有进入佛家殿堂,却也是佛缘中人。这僧衣你三人穿到家里换下妥善保管,日后若想着我时,即时取出穿上,诵几句经,打几下拳脚,施几招刀剑,即如见了我一般,可将诸多烦恼抛去脑后。”
兄妹姑嫂四人向师父躬身礼拜称谢。长老慈音朗朗念诵偈语道:
“菩提非树树常存,明镜非台镜自明。一脚迈过万千劫,身轻神爽道路平。”
周蕊珠顿感心神愉悦,天朗气清,鸟鸣迦陵频迦之音,不觉拜倒在师父膝前。
兄妹姑嫂四人再次谢过师父告辞出来,去山门内侧坦场寻着自家轿子,依旧是姑嫂三人乘轿,周达雄步行,一路无话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