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工否决了杨春记录下来的内容。
一个要从实际出发,一个要从目的出发。
两人的争论,让桂勇安静的低着头,他只做事,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也轮不到他插手。
悻然。
张工和杨春两人是多年的同僚,争论不少,却没有发生冲突,互相退让,慢慢的磨合。
先定下了开篇。
陕西民乱的根子来源于官府。
先是太上皇。
为人极其的偏执,又迷信道教,追求长生,迷恋权利,导致国家的方略不能延续。
例如登位之初,拉拢贵族,地位稳固后,打压贵族,虐待太子,因为病危退位后,又打压皇帝。
然后又放权贵族,排挤皇帝,让大周内部离心离德,充满了变数。
就连蛮族的老奴,死前都知道为新的皇帝铺路,官场上人尽皆知的道理,扶上马再送一程。
面对国内局势的一塌糊涂,不以治理内政为重,只操弄权柄,玩弄人心。
积弊不理,则矛盾渐生,财政困顿。
「不论地有与无,有包矿包税之苦;不论民愿与否,有派矿派税之苦。
指其屋面挟之曰:「彼有矿!」则家立破矣。
指其货面吓之曰:「彼漏税!」则橐立倾矣。
以无可稽查之数,用无所顾畏之人,行无天理无王法之事。
大略以十分为率,入于内帑者一,尅于中使者二,瓜分于参随者三,指骗于土棍者四。
而地方之供应,岁时之馈遗,驿递之骚扰,与夫不才官吏指以为市者,皆不与焉。」
张工从当年弹劾的奏疏中,专门挑出了这段。
杨春和桂勇都同意。
当年。
大周为了解决财政的困难,让太监们到地方充任矿监税使,派往全国各地。
此举。
那两年的确让大周的财政有了起色。
只是,起色的代价很大,就连关外的辽东都没有逃过,更何况国内。
金江镇在辽东,所以张工挑出来的这段话,肯定能获得金江镇辽民们的认可。
当年为何不可计数的辽民,对朝廷充满了仇恨和失望,背井离乡逃离到奴儿干司?
当事人是大太监高淮,但是高淮是谁派来的?凭什么这么大的权利?
背后的根子,不就是太上皇吗。
不只是辽民受其苦,就连军队也逃不过,发生了数次的叛变。
以辽东的土地之富庶,又有数百万的辽民。
没有老奴崛起的机会。
而催生老奴崛起的契机,根子还是朝廷。
老奴举兵的七大恨,出于政治上的原因。
而辽民的四大恨,则是发自内心对朝廷的恨意。
「这段话一定要收录起来。」
杨春兴奋道。
为了补足开篇,又挑了国内的几篇奏疏。
例如漕运总督李三才的奏疏。
「陛下爱珠玉,民亦慕温饱;陛下爱子孙,民亦恋妻孥。奈何陛下欲崇聚财贿,而不使小民享升斗之需;
欲绵祚万年,而不使小民适朝夕之乐。
自古未有朝廷之政令、天下之情形一至于斯而可幸无乱者。
闻近日章奏,凡及矿税,悉置不省,此宗社存亡所关。
一旦众畔土崩,小民皆为敌国,风驰尘鹜,乱众麻起,陛下块然独处,即黄金盈箱、明珠填屋,谁为守之?」
「这篇需要补个说明。」
杨春提议道。
官员们当然不敢直指皇帝的不对,奏疏太过委婉,不和杨春的心意。
张工点点头。
「这许多的官员都看清的道理,难道皇帝看不清?不过他不在乎百姓罢了。」
「对,就这么写。」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定好了开篇后,让一旁的桂勇咋舌。
他久在国内,习惯了大周国内的风气,哪里有直接指责君父的,可不闻子不言父过吗。
定下了开篇,然后才是关于陕西民乱的详细事迹。
不久。
几人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轻易的找出一篇,令几人都觉得满意的奏疏。
太过详细,几人不忍读,匆匆记下,大致意思是。
易子相食,父子,夫妇,兄弟都顾不上,因为对抗不住源源不断的贼。
甚至集市已经有售卖的。
禁止不了。
因为你虽不害人,别人害你。
几人身负重任,看到这些记录陕西民乱的奏疏,对他们的任务有很大的帮助,却心中压抑了起来。
生而为人,谁愿意当畜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