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从日本游历归来,正好赶上这次的大会,从现场的热烈气氛中,感受到金州蓬勃发展的魅力。
大周国内的百姓们水深火热,在饥寒交迫中求命。
官员们奏疏里忧心忡忡,为国为民,生活中一边花灯酒绿,觥筹交错。
占地最多的地主是皇帝和勋贵,人数最多的地主是官员。
自耕农越来越少,佃户越来越多。偏偏这些占据国内大半生产资料的地主们,不用服役,不用纳税。
朝廷向他们收税,他们回头就转嫁给百姓,然后指着闹事的百姓,对朝廷说不应该收税。
从太上皇时期,有御史和官员们,提出各种问题,又提出各种问题该如何解决。
却从来没有提出根子上的问题。
流于表面的形势,任何的解决方法,都只是镜花水月般的缥缈。
“金州的未来,值得期待。”
柳湘莲试探的看向眼前的将军,眼前不到三十岁,却做出一番非同寻常事业的英雄,或者是枭雄?
不同于普通的军镇,金州和以往都是不同的。
眼光敏锐的柳湘莲,认为金州的势头只要继续保持下去,不要十年就能聚集为天命,浩浩荡荡。
“国内地大物博,人口亿万,潜力非同寻常。”
唐清安随意的说道。
现在屋内没有旁人,只有他和柳湘莲,专门抽出时间,听取柳湘莲汇报日本的形势。
“虽然如此,可朝廷真正能调动的人力物力,不足百分之一,而且掣肘繁多,反而会坏事。”
听到柳湘莲的话,唐清安提起了兴趣。
“国内真正想要振作倒也简单。”
如果是旁人说这种话,柳湘莲必然嗤之以鼻,当做对方为狂妄的人,可眼前的人是将军。
以将军的才能,柳湘莲并没有认为将军大言,露出了恭敬的神色,洗耳一听。
“愿闻将军高见。”
天下是没有新鲜事。
唐清安不过站在前人的肩膀上而已,历史的长河中,绝大部分人都是随波逐流。
但总有一些,能跃出河面的非凡之人。
“如果有一个人,敢得罪天下的地主,向地主动手,从地主手中逼出利益,那么大周将会焕发出原本的光芒。”
柳湘莲露出苦笑,此事谈何容易。
“与天下地主作对,纵然一时得势,最后也必然身败名裂,不得好死,能不惧死亡的人,何其难也。”
“而且逼迫地主,地主最后转嫁给百姓,反而导致形势越发糜烂,加快积弊的程度,恐怕……”
“事情可以分开做嘛。”
唐清安露出笑容。
大周的地主是谁?
地主是皇帝,是太监,是勋贵,是武将,是官员,是读书人,总之不会是百姓。
历史上。
为末代皇帝战死的沐天波,不能不说他是个忠臣,但也不妨碍沐府在云南,两百余年下来,吞并了上百万亩的土地。
斗倒严党的领袖徐阶,如果不是出了个头铁不讲情面的海瑞,恐怕历史的清名评价会到一个新的高度。
偏偏出了个海瑞,在地方严查吞并土地的官员,最后查到了大老徐阶头上。
其老家数十万亩的良田,真是好大的一个好官。
要对付地主,其实就是与全天下的利益阶层作对,偏偏地主又掌控了舆论,他们说谁坏,百姓们会跟着盲信。
“先从御史下手。”
“御史可不好对付。”
柳湘莲笑道。
御史品级虽小,权利却大,是储备的朝廷领导人。背后有方方面面的势力牵扯和支持。
大周两百御史,背后的关系网,涵盖了全国。
“立法嘛,以考成法应对,所有事情定下章程,让官员按期完成,不能按期完成的,就收到罢免。”
“御史监督六部,六部督促地方,地方向朝廷交差,哪一个环节出错,那追究谁的责任。”
“此事不易。”
柳湘莲还是摇了摇头。
人情大于天。
五个沉甸甸的字,就是大周目前的现状。
国内积弊这么多,官员们却仍然做官,除非闹出非常大的影响,也不过是小惩罢了。
因为人情。
人情大于法度,那么法度就是虚设。
“所以严格执行考成法,不讲任何情面,只看结果,做的不好就罢免,做的好就提拔。”
“恐怕官员为了应对,把矛盾转嫁到百姓,闹出各种事端后,官员在弹劾考察法。
百姓们大字不识,一辈子围着土地转,多少有些盲目,收到读书人们的言论,会跟着痛恨考察法,以为他们的贫苦,是考察法所致。”
“那就杜绝地方的舆论,把舆抢过来。”
“舆论掌握在认识字的读书人身上,就算朝廷把邸报贴到乡间,也比不上地方上的读书人亲口所言。”
“那就禁天下私人书院,读书人只能到官学读书,不可忘谈政事,赞成考成法的读书人,就可以参加科举,不赞成的就不能。”
“这……”
犹如晴空霹雳,柳湘莲震的面色发白。
禁天下私人书院,这是何等的魄力?只此一事上,施行此事的人,必然不得好死,身败名裂。
而且。
怕的此人到底是为了自己私人的利益,还是真的一心为公呢?
柳湘莲思遍国内熟知的官员大儒,暗然的摇了摇头。
“夺过来了舆论,然后开始清丈全国的民田,民田查完了,在清丈卫所田,勋贵的田,皇庄的田。”
“……”
柳湘莲满脑子一片空白,怔怔的看向将军。
按照将军所言,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得有多么的睿智,和多么的伟岸?
行此事必然掌握大权,掌握了大权,不为了稳固自己的权势,反而得罪所有人。
就算想要清名,抓几个贪官也就有了,上下皆赞。
而却不在乎自己身前身后名,不在乎自己家族,反其道而行,还有此等人物?
“将军能想出如此的方法……实在是非常人也。”
柳湘莲长出一口气。
他来金州说穿了也是为了名利,将军的办法虽好,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
“哈哈哈。”
唐清安忍不住笑了起来,仿佛想到一件什么好笑的事情,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收住了笑容,睁开了眼睛,唐清安意犹未尽的说道。
“如果真有此事,我已经为那些反对考成法,把罢免的官员们,他们该如何应的方法我都想出来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