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秉义这头还只是从方楼的嘴里确认了杜衙内的指使,就有人暗中除了方楼,而杜家更是直接丢了个庶子出来定罪。
为什么?
因为所有人都不想任秉义继续查下去。
前世的任秉义于元德五年左迁澄州团练使,彼时官家厌其不会变通,甚至口谕十年不调。当时沈轻灵在邸报中看过一眼,只当是寻常的升降,并没有多想。
如今想来,任秉义的左迁之祸,其实从这儿就埋下了。
只不过那人的手段通天,且背后纠葛实在太深,所以哪怕任秉义冒着杀身灭族的风险挖出了真相,最终吃尽苦头的也只有他一人罢了。
沈轻灵相信,任秉义清楚自己要走的将是覆灭之路,正因为他从来都清楚,所以他不许子嗣入仕,所以他遣散左右。
真相重要吗?
重要,但要看与什么相比较。
“去,叫你父亲……”沈轻灵的草书旁人一时间难以看懂,她飞快地盘清楚细节后,又迅速将纸揉做了一团,抬头对任韶言说道:“这案子不能继续查下去了,去跪着求他,以你们母亲的名义求他。”
任韶春和任韶言面面相觑,并没有动。
“去啊!”
一声厉喝如醍醐灌顶,将茫然的两兄弟给激得打了个哆嗦。
他们看着面前这位面如春华的小娘子,一时间竟是从她那单薄的背脊上,看出了重若群山的凝重,然而再看,又带着些许怜悯。
似菩提萨缍。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后,任韶言来不及多想,卷袖便往外跑,尚云里雾里的任韶春连忙跟了上去,临出门还回头瞧了沈轻灵一眼。
沈轻灵颓然跌坐回椅子上,有些无力地想到,她明明已经发誓不再去掺和帝王家事,明明已经避祸扬州,却仍然身不由己地出了手。
或许是命定吧。
她清楚,在面对任秉义这样的直官时,她总是会被其身上的倔强所折服。
这也是命运的一种使然。
半个时辰后,任韶言拖着父亲回来了,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任秉义的眼中甚至带着求死的决绝。这股决绝在任秉义看到沈轻灵时,陡然偃旗息鼓,接着便化成了一声叹息。
已经重整情绪的沈轻灵对任秉义拱手一礼,说:“任知州,吴卯案可以到此为止了。”
任秉义的嘴唇上下翕辟数次,情绪几起几伏,最后却只说得出三字:
“你知晓?”
闻言,沈轻灵点了点头,并不忌讳地说道:“还望任知州恕罪。非我有意揣度,这吴卯案之内情已然明晰,但凡经手,便能窥见一二……若您继续查下去,只怕抄家灭门之祸不远矣。”
她毫不怀疑,曾经的任秉义之所以没有被抄家,不是说那背后之人心怀怜悯,而是因为吴卯案并没有被挑上明面。如此一来,若真对任秉义下了死手,难保再生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