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怎样锐利的目光,他总能在心底竖起千层屏障,从未露出任何破绽,可唯有在她面前,他总是褪下伪装,难抑内心深处涌起的情感。
“霓凰于我而言,终究与他人不同。”
长廊下,面对她质询的目光,他却只能装成一个陌生人,冷漠地叫她一声“郡主”,世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眼中那汪深情何曾改变,只是无奈与隐忍取代了笑意。
不与她相认,是因为他深知“我给了她希望,她就会越失望。”阻断他们的,从来不是感情与缘分,而是时间。既然我无法陪你走下去,又何必徒增你的悲伤?
爱,是想触碰,却又收回手。
然而,他终究是林殊,林殊,又怎会冷眼对霓凰。
她自知皇帝着急将她嫁出的深意,并非父辈的关切,而是对她的忌惮顾虑。十万南境军,一品军侯,再加那纸婚约,若她还不回金陵,恐怕也会有第二个赤焰逆案吧。想到这庙堂之上的人,差点成了她的舅父,她不禁失笑。
谁稀罕这劳什子权势地位!她咒骂道。转念一想,二十七岁,确实过了女子出嫁的最佳年龄,这些年,她并非不是想寻归宿,而是心高气傲不愿将就,这比武招亲选出的公子哥,虽不乏优秀之辈,可谁又是为了她霓凰本人而来呢,更有谁,比得上那背着她乱跑的少年呢?想到那双有深意的眼睛,她的泪水又涌了上来。
看到梅长苏时,她整个人都怔住了。水战一事,她一直对江左盟的相助心怀感激,对他们的宗主自然是多了几分敬意。想不到堂堂江左盟的掌舵人竟如此文弱清秀。在长廊下,她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潜藏着一汪深潭,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暗涛汹涌。究竟是经受过怎样的经历才能造就这样一双眼睛啊,她不禁感叹。好在,这汪深潭并未让她感觉到冷,她甚至从这双眼睛里读出了熟悉的感情,具体是什么,她也难以言说。
随着比武招亲的进行,她渐渐明白了夏冬乱流之说的含义,卑劣的手段让她反感,倒也无惧,这两位,加起来比得上当年祁王的一半么?党争太过丑恶,十二年前那场大火,给她的教训又太惨痛,她才不想在京城牵扯太多。反正无论是谁登位,她这云南穆府的地位,都是动摇不得的。
“你出门一向不带侍女,这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她惊愕的抬头,恰撞上他略带责备的眼神,暖阁中的一幕又适时地闪过,也许就是这个时候,她就已经察觉。一个自己凭声音和背影就能认出的人,和这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会不会是同一个?
她自觉荒诞,可这念头,却迟迟不肯打消而去。
后来,总有太多的后来。
世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自他们相认的那刻起,他们的爱情就注定是个悲剧。
当懵懂转化为深爱时,当守望转化为依赖时,她注定会忍受煎熬与痛苦。她有绝世的帅才,也定有聪慧的头脑,正因为深爱,所以她懂他,懂他的背负,懂他的使命,所以她不多言,只是全心全意的辅佐。可当他身陷囹圄,命运未卜时,她竟愿赌上穆家的一世英名围宫造反。
“十年”“够了”
无奈,没有十年。
最后,她流泪隐忍,选择了支持。在他受挫骨削皮之痛时,在他的最后一刻不能陪在他身边,大概成了她一生的遗憾。
十年青鸟音弦断,往事不胜思。
无奈情深缘浅。
对于他而言,她何尝不是压在心头上的阴霾的一抹暖色。
她低头去赏玩那枝怒放的梅花,他失神地拂去她发间和肩头的花瓣,不知到底是那故地的满目繁花还是花中人呢。
长亭下,她含泪质问,不知他是看到她那了然于心的眼神自知难以解释,还是看到她那委屈的泪水不忍在编排些什么了呢。
返滇时,她满眼委屈不舍,他有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知道”,不言想念不言情感,一切却已了然于心。
最后,他还是不能自持的拥住她。
他们之间,最温暖也是最悲哀的地方,就是蓦然回首,发现你仍在。
“我既然活了下来,就不能白白的活下去。”
他的确是回来了,拖着一躯病体,带着梅岭一场大火,带着七万赤焰军的忠魂,重新回到了她身边,可他背负了太多,压抑了太多,已无暇与她叙旧情,他连照顾她的资格都随那场大火燃烧殆尽了。从地狱中归来,从那场大火中浴火重生,他已然,不是只为林殊一人而活了。
他是将门之子、林氏后人,家国与她,血脉里继承的东西早早替他做好了选择。
换来朝夕已为奢,分离易,重逢难,相守亦无情。
最起码,他说过最质朴的情话“你留在我身边,我会分心的。”
他筹谋了十二年,机关算尽,人心看透,他扶靖王登基,还天下明君,他为赤焰昭雪,让忠魂安灵,他揭穿所有谎言,还原所有真相。他对得起所有人,却唯独负她一人。
影片最后,梅长苏面对霓凰的眼泪,一向巧舌的他只是低下了头,叹了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霓凰什么也不会问,也知道霓凰一定会支持他的选择,更知道自己最终还是亏欠了她。
他留下那封绝笔,上面赫然是林殊的字迹,他的腕力大不如前,但仍为他的小女孩努力写就当年的字迹。到最后,他仍自私地想让她记住,当年他们一见倾心时彼此最本真的模样。
“今生一诺,来世必践。”
他笃定不忘今生,料想今生情已尽。一心待来生,愿来生再续未了缘,可有来生?
天妒英才,也妒这桩完美的姻缘,若他没有这无双的智计,她没有这绝世的帅才,青青河畔,寻常人家,他们相望、相守,生当同衾,死当同椁,成就一生的承诺。
这也是陈安隅觉得的无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