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齐闻言止住脚步,拱手作答。
“王将军,官家派任都监带诸位相公面圣,某听闻东府热闹非凡,便赶来看上一看。”
他嘴里说的虽是俏皮话,一张俊脸上却殊无笑意。
这位靠颜值登顶的状元,比陈执中还要不苟言笑。
他已做了三四年言官,战斗力堪比加强版包拯,经年累月的职业习惯,消磨了他的表情。
任守忠正要亮嗓子,便看到三五个紫袍,匆匆自东府大堂内快步走出。
为首的吕夷简和宋绶蹙着眉头,手中还捧着厚厚一摞账簿。
他们早已听到院中的喧嚣,但因忙于整理账册,是以无暇顾及这些紫袍勋贵。
任守忠见到他们后,当即躬身行礼:“官家宣诸位相公至御花园觐见。”
吕夷简和宋绶对视一眼,颔首道:“我等正要面圣,有劳任都监。”
随即他们看向老对头蔡齐。
仁宗一朝,御史台与两府三司始终对立。
这帮怼天怼地怼皇帝的言官,在真宗仁宗二朝可谓如鱼得水,章献太后刘娥始终不敢僭越称帝,言官们起到了极大作用。
吕夷简眉毛一扬,皮笑肉不笑:“蔡中丞前来有何贵干?可是又有人弹劾中书门下?”
他这句话,信息量极大。
蔡齐俊脸上古井无波,淡淡道:“这等小事,何用某出马?某只是想亲眼目睹,东府是如何以三寸不烂之舌,鼓动满朝朱紫贵入彀的。”
他这番话说得极不客气,几乎等同于指着吕夷简鼻子,大骂他是个大骗子。
吕夷简经历过多次大风大浪,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宋绶终是年轻气盛,忍不住出言相讥。
“蔡中丞是欲鼓励我等,劝谏官家谨守道德礼法以顺天道;还是欲规劝我等,教化百官万民谨小慎微以应地德?”
前者是言官的活儿,后者是翰林的工作,宋绶这是在讽刺蔡齐,你没搞懂中书门下的本职工作,居然敢大放厥词?
蔡齐俊脸仍不见任何波澜。
“中书门下者,宰辅也,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遂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你不是讽刺我老蔡不懂吗?呐,我告诉你我懂不懂,捎带脚我还问问你中书门下尽没尽到宰辅之责。
蔡齐的反击,可谓凌厉至极。
你宰辅又如何?我们台谏不惯着你。仁宗朝的言官,战斗力就是这么强。
遭受暴击的宋绶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大,一直未发言的陈尧佐却笑着打断了二人。
“公垂,蔡中丞,你们二位均言之有理。蔡中丞,不如同去面圣如何?”
二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脸色发黑的任守忠,心照不宣地放弃毫无意义的争执。
吕夷简手中捧着账册,又不放心交给他人,只好微笑着看向任守忠。
“劳任都监久候,咱们这便走吧。”
任守忠神色缓和下来,躬身行礼:“请诸位相公随下官来。”
任守忠虽是宦官,却也有寄禄官在身,他如今的寄禄官便是正六品兵马都监。
所以,他自称下官没有任何问题。第一百次强调,这是讲风骨不下跪的大宋,不是犬儒多如犬的大明。
宋代的“大人”之称,只用在一个场景,那就是晚辈称呼长辈之时。
秦二郎和秦小乙,称秦万良平辈挚友张若谷为老大人,完全没有问题。这与张若谷做不做官,没有半文钱关系。
而在先秦,大人除指父母外,还泛指德行高尚之人,“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中的大人,指的就是这种圣人。
所以,崖山之后,再无神州!
任守忠当然认识自己五百年前的本家任大郎。
于是他笑着躬身:“开国子也请一起来吧,令弟开国男如今也在御花园。”
任大郎躬身还礼:“有劳任都监带路。”
于是乎,任大郎当即拜别…再科普一下,宋代的“拜”,指的是深揖。
他拜别诸位勋贵、并相约晚上任店再会后,便匆匆跟着紫袍们离去。
这一行人匆匆赶到宫城内城御花园时,枢密院四巨头已到齐。
他们进亭时,御花园内之人,正在热议三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