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饱经风霜而面色略黑的范仲淹蹙起眉头,叹了口气。
“小乙,实不相瞒,某本以为这一年之中,吕坦夫把持朝政,排斥异己,将二府三司变成一言堂。
自去岁年底,王、李二位贤相先后被贬出京,更让某深深忧虑,某担心官家被小人蒙蔽。”
这就是处江湖之远而忧其君。
秦琪哂笑着打断了他:“范先生之言,请恕小生不能认同。王曾、李迪,前者善于借势,后者迂腐至极,绝非贤相!范先生直言大宋之弊即可。”
秦琪一直认为,真宗朝只有四位贤相:吕蒙正、王旦、寇准和张知白。
王曾只是比吕夷简会装而已,论容人之量,前者比妒忌富弼的吕夷简差远了。
范仲淹曾炮轰吕夷简无数次,吕夷简都能力挺他,换成王曾能做到这点?
而且,王曾的儿子们,哪个能比得上吕公著?
至于李迪…秦琪可不是圣母,李迪对他如此仇视,他巴不得李迪一辈子回不了汴京。
大宋不缺李迪这种“贤相”,缺的是范仲淹、陈执中、明镐那样的铁血文官。
赵祯打小被王曙他们教育长大,重文轻武已经成为了本能,他如今能做到召边帅归京议事,已是极了不起的进步。
路要一步一步走才行。
下一步就是劝他别派黄德和、王守忠、任守忠这些宦官们监军。
范仲淹也是豁达之人,他选择与秦琪求同存异。
“小乙,三冗乃老生常谈之问题,其根源在于大宋祖制,某只想到革新旧制一途,你可有其他更好办法?”
秦琪重重颔首:“有!裹挟大势以主动打破旧制!先生以为如何?”
原本有些心灰意懒的范仲淹精神一振:“你是说,天寒地冻之时,万物凋敝;待春回大地,则冰雪凋零、万物复苏之天下大势?”
秦琪用力拍案:“正是如此!”
范仲淹果然是天纵奇才,秦琪稍加点拨,他当即反应过来。
范仲淹霍然起身,缓缓踱起步子。
他喃喃道:“真定府之变局,起源于手工业之兴盛,而手工业之兴盛,则来自于新发明。”
秦琪出言纠正:“范先生,不是新发明,而是生产效率和产能,或者准确来说,是生产力大幅提升!”
他扶着范仲淹坐下,耐心为他讲解生产力跃升带来的好处,以及农业社会和工业社会有何不同。
他讲得极为通俗易懂,范仲淹又绝顶聪明,所以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很快范仲淹便大致听懂。
秦琪对范仲淹的酒量有了直观认识,范仲淹对秦琪的学识大为钦佩。
最后,范仲淹若有所思:“小乙,你是说,只要大幅提升生产力,所有问题便可迎刃而解?”
秦琪笑道:“范先生,实不相瞒,实情当然不是如此简单,随着老问题解决,还会陆续出现许多新问题。
但小生认为,这总比一味革新要好上许多。大宋一年产值十万万贯,与一年上千万贯相比,最起码老百姓的日子一定会迥然而异。”
至此,范仲淹已经完全听懂了秦琪的理念。
正如秦琪自己所言,若生产力大幅提升,便如春回大地,所有问题都会如严寒一般消失无踪。
如此一来,何必革新?
提升生产力本身,不也算一种革新吗?还是不触及任何人利益、更高级的革新。
于是,他心中豁然开朗。
二人再次满饮一盏酒后,范仲淹起身告辞。
秦琪暗暗颔首:有这份这自制力,难怪人家能吃许久冷粥。
范仲淹家境贫寒,他求学时每天熬一锅粥,放冷凝固后切成四块,早晚配腌菜各食两块,如此吃法,持续了许久。
这种苦,谁吃的了?
后来他做到参知政事,即便三份工资极高,他也没有挥霍,而是用其置田,建义舍供乡人子弟读书。
即便放到现代,能如此做的高官,又有几个?而似他这种仁人志士,在仁宗朝却一抓一大把。
那些抨击宋仁宗生活奢靡无度之人,劳驾您多看看书,不要人云亦云。
宋仁宗赵祯若生活奢靡,为何大臣谏言扩建皇宫时,他反而说自己嫌皇宫大呢?
送走范仲淹后,秦琪风卷残云般匆匆吃了些主食,便要去找任大郎。
刚跑出这大厅,他愣住了。
要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