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掌已至身前,更有玉拂在后,若中,只能是粉身碎骨。却见小六咧嘴笑了,笑得什么没人知道。
彭燧迟疑中,看到老六竟也是笑出声:“臭小子。”
虎入身躯,小六与高艰擦身而过,白光乌光交错,迷乱双眼,令人恍惚许久。
只是刹那,小六起手看一眼手中短刀,只抬起的瞬间,短刀应声碎裂,断成碎片。
另只手,抹掉嘴角溢出血渍。
身后,有双目空洞的高艰,额头已是汗水铺满,全身颤抖而不自知,可他并未受伤且此次更是占了绝对上风。但他惊,不解,终于开始质疑了仙家的地位。这个俗世蝼蚁般的存在,屡次践踏了自己的尊严,先是破掌虎,随后竟是悟到了化解玉拂羽化手的方法。
轻如羽,坚如玉。过刚易折,羽化手不得使,玉拂又如何再使得出呢?
道心动了,饶是方才疯魔时,高艰的道心也是一路平坦,一心一味。此刻,高艰有些气弱,仙家,不就应是不可敌吗?
彭燧叹息,实然,纵是踏过青石炼,也不若凡世走一遭千百滋味,跨得出,一步登天,跨不出,此生沉沦。
此时的高艰,道心生瑕,纯净不再。
双拳握紧,长呼一气,转身,看向小六的眼神意味深长:“当真,留你不得。”
杀势,坚道境!杀势,净道瑕!杀势,平道心!
气息猛涨,陡然拔高。小六蹙眉,不知为何此少年气场转换,变得威压起来,本就难以应付,如今便更加棘手了。
老六眯起了眼睛,低头看一下喜色溢于言表的彭燧,道:“师傅不咋地,徒弟倒是。”彭燧正欢喜,嗅到了老六涌动的杀机,骇然抬头。
“天资绝艳。”
入念通达,撰铭境四十九层,被高艰自四十层一步逾越,体内细闻有泉音叮铃,目光清晰,摄人心魄。
天差地别之境界,终于是被高艰按压不住,所有瑕心皆被震灭,从此前方平坦大道随意走,道路已然铺平——
仙家,空泉第一境,聚溪境界。
高艰双手于胸,对着小六恭敬一拜。小六眉头愈发褶皱,握紧了手中残破刀柄。
拜后,高艰认认真真道:“可有心愿?”
“不必。”小六摇头。
高艰点头:“你死后,我保身后城三年无损。”
此时高艰,体内泉眼充盈,势如山岳,跨越不得。
小六突然低头看了看自己紧握的手,那把短刀,陪自己度过数载的兵刃,碎的已不能再碎,破的已不能再破。撒手,丢到了脚下的泥土里。
抬头,以同样认真的神色,对着高艰,回道:“说过了。”
高艰看着短刀入土,耳边听着小六平静的声音,
“不必。”
高艰此刻,颇有些超然于世的神情,双目直视小六,问道:“莫要说,你还有着其它的底牌?”
小六深呼一气,摇头,底牌?怕只是只有这条命了。他自然不信那个钟杜武有杀死老六的实力,或许,他已自行离开也说不定。也可能,以后又成了孤身一人。
当时之所以笑,便是笑老六这厮,当真不让人安心些。
银枪蒙尘,黯淡无光。小六起手,半步腰马,欲以身试最后一搏。高艰不见轻蔑,同样以腰马起手,眼前人,是为心魔,心魔已灭,眼前人,值得尊重。
不见神通!小六身影顿失,高艰眼神登时一凛,这拳倒是快得惊人。凭空中,凌厉的拳风擦痛面庞,再一瞬,拳现,人出。
可在高艰眼中,尤其是已入空泉境的高艰眼中,漏洞百出,慢如龟行。摇头,竟是抖出了恍惚间的残影。于小六眼中,便是刹那的消失,不等震慑,耳边声音响起,“到此为止。”
掌刀锋极,狠狠切在了小六暴露的后背。登时,小六尚在向前的身体顿止摔落在地,喉间甘甜再也按压不住,喷涌而出,溅了一地。
至此,高艰双足落地,站于小六后脚处,居高临下,漠然而视。
不可敌!小六以往若是生出这种想法,定是会头也不回的逃走。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若逃,钟杜武大军反来,天衍都必灭。逃,又能逃到哪去,又如何逃得过这个所谓仙家的少年?
更何况,他想知道,老六何在,是否还在关注着这里。
伸手,抹去鲜红。起身间,又有血渍不自觉的溢出,心烦,混了混口中不多的唾液,重重吐了出去。转身,腰微弯,气息凌乱粗重。
眼前,是座山。
威压如山,高不可攀。
视线恍惚,一道身影,降临至那个深夜,断壁残垣里,傲然屹立于身前,纵使看不到容貌,也知晓那人自信温醺的笑。喃喃:“那是山啊。”
山岳崩于前,色变。小六瞬间的失神,是高艰与小六刹那的擦肩。甚至目光都没能对视,高艰的手已攀上小六肩头,飞快的动作,引得衣衫飘飘,四下摆动。
眉皱,高艰凝神,小六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自己的上臂。可是,能有何用呢?掌虎起手,如此近的距离,虎啸声震耳欲聋,血口直接吞下小六无助身躯。
胸前一闷,高艰低头,见到的是小六乏力的肩膀,缓缓靠了过来。
脑海思绪千万,高艰竟是想到了一个极不可思议的词,
奔雷劲!
失色,抬头,瞬息恍然,不可能!掌虎已是迎面,二人更是纠缠到了一起,几乎贴紧。
可那肩头,离得最是近,近在咫尺,显得掌虎的掌,远到了天边。
“是山呐。”小六的声音响起。
那是念寸山时,老六以一招战败方清平,惊得方清平下跪磕头求饶,小六记性极好,自然不会忘记。
——
“教你一式,虽为凡间末流武学,但于你,倒是颇为合适,且看好。”
“记住没?”
“名字。”
“靠山崩!”
掌虎已出,退不得退。威压如山,自当傍山而行。贴山靠,靠山崩!
肩膀深陷心头,高艰一如空泉修为,竟一时是躲不得开,眼见得崩山之势袭来,高艰咬牙,继而以大力灌加掌虎,唯有此,方能一搏!
虎形现,亡命时刻,高艰再展天资,虚空猛虎,映入天衍都兵士眼中,骇然失色,不少人,惊得躺倒在地,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呵,真是天资绝艳啊。”老六此时竟出奇的平静,与彭燧并肩站立。彭燧扭头望向老六,显然,这话只说了一半。
果不其然,老六似是感慨似是长叹,又道:“可还称不上,”
“惊才绝艳!”
——
猛虎吞下,身形淡化,依旧是前扑之势,待完全扑上小六时,终是化作虚无散去。因那靠山崩,崩碎山林,将掌虎的主人生生轰飞出去。
高艰摔落地,衣衫溅满灰尘,擦出丈许方停,动也不动,生死不知。
唯剩小六,半身腰,狼狈喘息。
寂静,全场无言。待得许久,不知谁低声唾骂一句:“直娘贼,花里胡哨,吓老子一跳。”
话落,天衍都军中爆发出阵阵高呼,涌向小六。
此战,皆胜!
环视一周,均是狂喜表情,开口问道:“城守呢?”语出,竟是再度平静,转而失落。
城守与敌将同走,后敌将归来,其结果,不甚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