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掌,贯在了小六毫无防备的后颈处。
眼前漆黑,断了小六对于身体的操纵,四肢顿时变得虚软,如同烂泥一般栽了下去。
这个方清平非人,纵使是人,也不见得会留手。小六栽下的速度很慢,缓缓坠地,可方清平的掌极快,已朝着小六后脑迎去。
俯身之际,方清平和善的面孔上透出一线狰狞,那张脸也的确是干净得过分,不知为何,看得叫人心生反感。
只是方清平没有注意到,小六的身子停了下坠的趋势,掌愈发得近了,一只手率先抓在了方清平的小腿上。
小六天资虽好,但真正曾惊得仙人睁眼的,是他那变态的体质,被军士长长矛刺了个通透,被打到体无完肤,仍是能喘着气,不见垂危。
尚在俯身的方清平自身下看到了已经将头抬起的小六,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小腿,整个身子已接近腾空状态。
不过幸好,自己的掌蕴着足够大的力道,即将拍在了小六的脑袋上。
可一只手抓着小腿,另一只呢?
方清平并非一个真实的人,自然不会考虑到这些,只知道彻底泯灭眼前这个执意上山的人。
或者说,他不是方清平,没有念寸山上那个方清平那般缜密的心机,一招毙敌,不留后手。
所以自一开始,这个方清平没有使出奔雷劲时,结果就已经注定。
那另一只手,悄无声息间已伸到了方清平悬着的手臂下,腾空的小六得以再次发力,整个人的身体近乎于翻转了一圈,头朝下,空中后翻,有带着劲风的鞭腿,狠狠踢在了方清平洁净的脸上。
有碰撞声响起,方清平的身体在空转着,飞出丈许,摔落大地。
起身,小六望着眼前狼藉草木中,被砸出的那个平坦的空地。
夜色已深,耳中有骚动传来,方清平自草木中走出。
小六见方清平。
两座山。
不肯傍山而行,只得崩山直走。
方清平动了,动得极缓,肉眼可见。小六动了,动得也慢,不闻声来。
二人一步一实,皆是入地三分,每一步都越发的重,那怀中所托依的劲道自然也是越发的有力。
二人之间距不过几丈,步子迈不过十几步,黑夜里,小六脸上有豆大的汗珠遮满额头,顺着脸颊滑落而下,厚重的鼻息喷薄着,愈发炽热。
尽了,小六与方清平,仿佛各自背负着一座山,崩塌万物。
支柱失,尘土起,风飞扬。狂风不止,吹得周遭林木疯狂摆动着发出刺耳的尖鸣。夜里难以视物,只隐约看得两个物体以截然相反的方向倒射出去,撞倒了大片灌木荆棘,再不见其他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夜未歇,漆黑之中伸出一只手,自杂乱的枝叶中爬了出来,浑身血迹,衣衫褴褛,狼狈不堪。
小六。
身上的包裹早已不知去向。
踉跄着走到前面,看着同样的凌乱草木,其下空无一人。
环视周遭,擦去嘴角血渍,轻声:“这一关,算是过了吧。”
话落,有晨曦自头顶透过,被庞大的山体挡了个严实,却足够可以看清了周围的事物。
小六站在原地,呆若木鸡,仿佛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目光如炬直直看着前方。
钟杜武同样全身染血,伤痕累累,一只手捂着另一只的肩膀,有鲜红自指缝中流出。
二人相隔不远,四目相对。
几乎同时,以二人只有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开口,
“狗日的,有完没完。”
当钟杜武败了尤明之时,自然是以为这一关就算过了,正准备着踱步上山时,他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尚未身死,同样极为熟悉的人。
钟杜武曾是地方王李聚宝麾下的第一征伐将军,统御号称十万兵马,为李聚宝不知打下多少的江山,可他知道,李聚宝对自己心存芥蒂,有一词形容那便是功高盖主。
所以李聚宝自然不喜自己在军中的威信会低于一个手下,尽管钟杜武已接近是李聚宝手下第一人,可他还是不愿意能有这种威胁待在身边。
钟杜武有勇有谋,打得过的被打死,打不过的被坑杀,一点也不心怀内疚,战争不若是这样,你死我活,十不存一。
也想过卸甲归田,可李聚宝不肯。
毕竟李聚宝有恃无恐,并非是料定钟杜武不敢,而是身边有着制衡钟杜武的存在。
此人的存在,令钟杜武这个李聚宝麾下第一人的称号多了“接近”二字。而此人性孤僻冷漠,不统兵马只待在李聚宝身边,贴身护卫。
无人见他出手过,但有过无数刺杀李聚宝的手段,李聚宝依然是毫发无损地稳坐着地方王的位置。
有人称他“百人斩”,有人称他“万人敌”。
钟杜武心知肚明,此人,影无常——齐宏。
本就是心境魔障,钟杜武尚怕不得什么,可这个齐宏,竟然是如同活人一般,勒令自己下山去,如若不然生死自负。
既然已走到这个份上,钟杜武怎舍得再下山去,眼前非人,击破便好。
于是恶战起,两人换得俱伤,钟杜武伤重昏迷,伤痕累累。醒来之时,天已初晨,所幸败了齐宏。
可正当拖着伤体欲上山时,与同样伤重的小六相视。
气急败坏之感油然而生,两人不由得齐声暗自怒骂,骂得这山上人个狗血淋头。
几番苦战,或许早已被那些家伙说得心烦,这次无论如何也是不想再听些什么,先下手为强,立下杀手。
二人对碰一拳,身负伤痛,不禁退了数步,皆是露出一副诧异面孔,眼瞳收缩成麦芒状继而放大,脑海中几乎同时生出了一个想法。
打不了!
一拼未尝不可,但谁知这该死的山还有多高,路还得走多久,若是再拼了命的来上一场,莫说上山,就是下山也得死在半途了。
虎视眈眈,周身均蕴着无形气场,对峙中,压抑得透不过气。
只在刹那间,身形齐动,目光对视,都读出了对方的不可置信与惊讶。
原来,二人行动中,甚为默契地朝着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逃去,在目光交汇之中,迅捷的身影互相消失在灌木从中,再也不见踪迹。
气场消散,留下原地一片狼藉。
问虚之上,掌教王乾依然在对后山的登仙路一事愁眉苦脸,查不到丝毫线索。踏在云端,俯身看着身下环绕山际。
这时,有人自也是踩着云雾飞了过来,凑在王乾耳畔,说道:“心境三阵,第一阵心障阵全都闯完了,过阵的有二百一十四人,掌教不去看看,挑几个好苗子先且攥着?”
王乾咧嘴冷笑:“登山之人二千有余,这第一阵就折了九成之多,看与不看,一个鸟样。”
话落,王乾身旁一大汉起了兴致,抓了抓自己颌下杂乱胡须,说道:“掌教不愿要,那我可欢喜得紧,这么些年不曾上过人,我便得找几个好苗子栽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