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中方先生不喜前拥后簇,只带少量人马于安全并无多大益处,反而容易勾起他人心思。倒不如尽量不惹人注目为好。
故此行,主君特意准备了外形陈旧的车架,驾车的两马毛色杂乱,就连他这个御者也是其貌不扬,衣袍半旧不新。
任谁一眼看到,都以为无甚资财的落魄之家,不会放在心上。
但没想到还是遇到了问题。
这种情况,如果不查明原因,就无法通行。但他若是离开,又违背主君片刻不离中方先生的嘱咐。
万一他不在时,中方先生遇险如何是好?
杨玉察觉出他的犹豫,下了马车,说道:“我与你一同去察看一番。”
“真是耻辱,八尺丈夫连葬母亲的钱财都没有,竟要自卖其身,与他人为仆。”
“就是,今年春耕早临,为他人佣耕也能赚些半两钱,竟如此自甘下贱。”
“唉,我识得此人,东郭杨氏子,日夜照顾患病母亲,衣不解带,哪还有余暇顾生计。落魄至此,也是逼不得已。”
“诚然,春耕岂是一日,母亲尸身可等不得,总不能停棺不顾吧。”
“汝等少幸灾乐祸。”有人看不过去,仗义执言。
“嘿,你若是好心,就舍其千钱,让他葬了母亲。”
“乃公家无余财,堪堪饱腹,何来的千钱?”
“无钱聒噪甚,去休,去休”
“可有人买回家去,此等体格,一人当得几人用,岂不值了?”
“吃饭也当得几人分量,家中多少粟够得他食?”
“自己衣衫单薄,母亲身上却穿着甚厚,看来也是个醇孝之人。”
“吾看不尽然,若真是醇孝,拼得偷盗砍头也要为母亲挣一副薄棺。”
赵少父双臂一撑,为杨玉挤开一片空间,两人默不作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哈哈,二三子说的有理,这杨无疾就是一伪孝之人,送上来的财货不要,宁肯让母亲吃糠咽菜,每日稀粥度日。”
“是极,落得今日下场,乃咎由自取。郑公看其一身力气,想招揽于他,其竟敢拒绝,言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
郑公二字一出,周围一下安静下来,众人露出忌讳之色。
“呸,不识抬举,活该如此。”
说完,人群中一人一口唾沫吐出,正中杨无疾脸上。
“哈哈,宋二,往日投壶耍钱不见你赢,今日却这般准头。你这厮莫不是私下里练过,想吓乃公一跳不成。”
众游侠一哄而笑。
杨无疾无动于衷,呆傻了一般。
杨玉忍不住朝其看去,初春寒意未消,这人却只有一件薄衣覆体,浑身冻得青紫。最惹人注目的是,他跪在地上,脖颈上插着一束稻草。
杨玉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插标卖首,代表着自愿卖身为奴。
“杨无疾......”
杨玉嘴中念着此人之名。
一群佩剑游侠聚在一起,尽情嬉笑嘲讽,旁人远远躲开,不敢招惹,即使有人看不过去,也是敢怒不敢言。
这群游侠整日里穿街过巷,好事不做,坏事做尽。依附于豪强郑公,素来横行无忌,鱼肉乡邻。
杨玉注意到杨无疾暗暗握紧了双拳,看来也不是无动于衷。
又几人甘愿唾面自干。
不愿同流合污,却被人轻贱,想来也是悲哀。
有人看不过去,悄悄放下几十钱,被一群游侠发现,抢走了钱不说,还将那人一顿毒打。
听得阵阵惨嚎,杨无疾手臂上青筋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