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大头其实没太听懂。
但他知道李瑕的意思。
“都他娘放松!放松,又不是没击败过鞑子!我们年年都在打胜仗……给老子笑!哈哈哈!”
这是这些低阶将领的经验,以帮助士卒们放松紧绷的神经、僵硬的肌肉。
但只有几声尴尬的笑声。
每个人的呼吸都很重。
李瑕的呼吸也很重。
这是他第一次与蒙古骑兵进行大规模的野战。
他有一辆小战车,三个人的高度,爬上去之后视野能稍微好一些。
远远的,只见蒙军的大旗已开始前倾。
李瑕眯着眼,屏息,张嘴……
“来了!”
“咚!咚!”
战鼓很有韵律,提醒着后翼的兵马。
“来了!”
沙宝放声大吼道:“盾牌手!举盾!”
“长矛手!架矛!”
“箭上弦!”
“……”
“轰、轰、轰……”
马蹄踏在地面上,引起大地的震动。
……
李瑕眼睛愈发眯起来,这是被太阳照的。
这时还是上午。
宋军是从东南方向往成都进发。纽璘特意绕到了他们的后翼,从东边发起攻势。
宋军向阳。
太阳光照在盔甲上,亮得晃眼睛。
与阳光同来的蒙军显得更加可怕。
“后翼死守住!两个侧翼准备!小心蒙军随时改变进攻方向!”
李瑕发号施令着,忽然目光一凝。
他发现,纽璘冲锋在最前面。
这个蒙军都元帅竟还保留着身先士卒的优良传统……
只这走神的一瞬间,纽璘的大旗忽然指向了另一个方向,蒙军掉头,转向了宋军的右翼。
……
“盾牌手!”刘金锁竭力大吼。
在听到鼓声之时,他已开始防备。
但没想到蒙军真是冲他这边来了。
“都他娘的稳住!拖住蒙军,马上会有支援……”
“咴咴咴!”
已有马嘶声响起。
那是有蒙骑掉进了宋军前面的壕沟。
但其后的蒙骑竟是毫不犹豫跃过壕沟,径直撞上宋军。
“杀啊!”
“杀……”
这一战的决胜点很简单。
纽璘若能在宋军合围之前,使这个方阵的宋军溃败,他便可胜。
李瑕若能在这个方阵溃败之前,合围住蒙军,他便可胜。
血已泼开,胜负便交由士卒了……
成都以北,绵竹。
一支五千余人的蒙骑正在策马狂奔。
为首的蒙军将领名叫“刘黑马”,本还在嘉陵江上游准备扫除宋军残部,得令便驰援纽璘。
他是蒙军都总管万户,长年镇守陕西、山西,此次亦随蒙哥出征。
蒙哥重刘黑马之才,早有意让他替纽璘经略成都。
因为在蒙哥的计划里,纽璘攻到重庆府也不用回成都了,接着去攻临安就可以。那么,成都就需要一个懂治理的人来经营。
但他们都没想到,纽璘竟已败得那样惨。
“快!”
战马径过渡地绵远河,飞速向成都进军……
“杀!”
纽璘手中弯刀劈砍如飞,身后的蒙卒亦不停抢上,直杀得宋军士卒纷纷倒地。
纽璘知道很可能会有援军。
但再有一两日,宋军便要进成都。
他至少要阻拦住宋军入城。
这事关整个家族的荣誉,他何惧亲上战场?
……
刘金锁怒吼着,奋力抵住前方不断后退的盾牌手,脚底却还是被推着向后滑。
他没想到一个蒙古都元帅打起仗来这么凶。
宋军从一开始气势就被压住。
刘金锁很想挺起长枪上去捅翻了纽璘。
但他知道自己还真干不过对方。
都是打老仗的人了,不说纽璘的高头大马,不说纽璘如虎狼一样的亲卫,只说臂膀,纽璘也比他刘金锁还粗上一大圈。
“要是冲上去,被纽璘砍翻了,麾下的兵卒溃败了,整场仗就输了。”刘金锁算的很明白。
当然,这不是他就怕了纽璘。
“抗住!等合围了蒙军!老子再捅死他!”
……
终于,最先合围过来的是杨奔。
但庆符马军和蒙古骑兵完全比不了。
不是步卒上了马就能叫骑兵的,庆符马军还缺少长期的训练,不敢硬对硬与蒙军拼杀,只能堵住蒙古的左翼,使其不能灵活转向。
“快啊!”
刘金锁身前的盾牌手已倒下。
他架起长枪,亲自迎着蒙骑杀去。
再抬头一看,纽璘已没入阵中,指挥着后排的蒙军放箭。
……
沙宝正大步疾奔。
他清楚地知道刘金锁撑得很艰难,极需他攻到蒙军的右翼形成夹击。
“快!”
……
李瑕向前倾了倾身子。
他恨不得亲自上阵,敌一敌纽璘。
但他没有,他深呼吸着,再次在心底复盘了一遍,心知这一战自己比纽璘要稳妥、要冷静。
视线落处,红色的洪流正在努力包围着那黑色的洪流,胜负将要有分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