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钟嘴梁子向南,到处都是山峦起伏,道路崎岖。
东南十余里,有个山隘叫“阎王坡”,从钟嘴梁子过来,一路上都是深山窄谷,风出来如同鬼哭。
羿青正在阎王坡上埋伏。
前几日他率军从金堂峡上攀下、渡过了沱江,在东岸的山林里穿梭,从鹰嘴崖到老虎口,又突然折返。
有五百蒙骑一直在山下缀着,被羿青在老虎口与鹰嘴崖之间的山道上击败。是役,羿青并没能斩杀太多人头,却俘虏了数十蒙军。
之后,羿青便率一千五百人在东岸南下,渡过了沱江之后便直奔阎王坡,准备着陷马沟、落石等等。
终于到了约定好的八月十一,羿青不知李瑕能不能按约定把蒙骑引过来打,整个人都焦虑起来。
“头埋低点,拿叶子盖一盖,别被太阳照到亮了。”
羿青踹了麾下部将一脚,猫着腰向山顶走去,路上也检查着一个个兵士。
山崖边,百余士卒手拿着铁锥正守着几个巨石,把它们的边角都凿圆,只有这样巨石才能滚动起来被推下山。
“行吗?莫要到时候推不下去,让蒙鞑逃了。”羿青拍了拍一个士卒的背,沾了一手的汗。
他也不在意,随手在腿上擦了,盯着那石头。
“将军放心,八年,小人凿的石头都数不清了。”
应话的是皮丰,一双手被石头划得血乎乎的。
羿青看了皮丰一眼,踹了他一脚,道:“我记得你小子,回头手上的伤结痂了别总抠它,你他娘的老喜欢抠。”
“诶,不抠。”皮丰应道,虽被踹了一下,心头却也暖和起来。
羿青一直以来就注意到麾下士卒的各种习惯,但他的性格不爱说话,怕显得跟个老娘们一样絮絮叨叨。但前次庆功宴上,他也听到士卒们说了些心里的苦闷,因此学着照顾他们。
他拍了拍皮丰的背,道:“看你今日难得精神些,不错。”
皮丰还是怕自家将军,憨笑了下,道:“小人想打胜仗……看戏。”
“出息。”
羿青笑骂一声,转身走开,站在崖边望去,眼看着日头渐渐向西,心里又不免嘀咕起来。
“李知县呐李知县,真能把蒙鞑引来吗?”
忽然,羿青眼一眯。
“来了!快……”
皮丰趴在山崖上,看着友军如同溃逃一般穿过下面的山谷,不多久,马蹄声如雷般远远传来,是蒙军的骑兵正在紧追不舍。
“蒙鞑想不到会有埋伏。”皮丰心想着,手微有些颤抖,不是因为紧张,他都是老卒了当然不会紧张,而是因为兴奋。
终于,下面的蒙骑已追进山谷。
“动手!”
皮丰一个打挺,骨碌碌地爬起来,大喝道:“用力推啊!”
“一,二,使劲!”数十个宋兵将士吆喝着,齐力推动着巨石。
他们在悬崖边上埋了几个树桩,计算好了巨石滚到那里会弹起来,砸在下面的山道上。大颗的汗珠从他们脸上滚滚而下,那被凿得圆滚滚的石头晃动了一下,开始向下滚去。
“嘭!”一声巨响传来。
崖上的宋兵欢呼一声,又喊道:“继续推!把蒙鞑堵死!”
皮丰血糊糊的手又破开,在石头上留下一道道血印子。他却浑然不觉,只觉有用不完的劲……
山风又吹进阎王坡,响起如鬼哭般的哭咽声,把山谷中的惨叫带向钟嘴梁子。
落日熔金,在天边勾抹出一片血红……
两日后。
“吁!”也速答儿勒住缰绳,跨坐在马上,冷眼扫视着石抹按只的营地。
石抹按只迎过来,道:“也速答儿,你怎么来了?”
“你败了?”也速答儿问道。
石抹按只讪讪道:“小败了一场。”
也速答儿问道:“损失了近千人?”
“你怎么知道?”石抹按只脸上挂不住,嘟囔道:“你才来,哪个该死的东西就跟你多嘴。”
“我八岁就跟着阿布打仗,这都看不出来,白打那些仗。”
也速答儿说着,翻身下马,手里的马鞭一抖,“啪”的一声狠狠抽在石抹按只身上。
“噢!”
石抹按只痛叫一声,脸上登时起了一条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