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梁海星的房间里很静,他与高燕心脏跳动的声音,似乎很清晰。不知为什么,此时,母亲的形象不时在梁海星的面前浮现,抹抹不去。
梁海星又向高燕谈起了自己的母亲。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最不幸的人,依我的经历,当推农村女人,农村最贫困家庭的女人更是不幸中的不幸。我的母亲则是这最为不幸之中的一员。
虽然我是家中独子,但也许由于自出生家庭就特别贫困的缘故,我也曾在心底里认为,我的母亲是天下最狠毒的女人。也许妹妹多,家里又特别贫困的缘故,自小就感觉母亲对我特别吝啬。在我很小的时候,母亲就让我开始做家务,比如煮粥类的简单饭。我们家劳力少,父母忙着到生产队上干活,在我八岁的时候,父亲就弄了个小水桶,我开始从井里为全家人挑水吃。站在圆滑宽粗的井口,望着深不见底的井水,双脚经常发颤,尤其是到了冬天,井沿结满了冰,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滑落到井里,现在每每想起都感到后怕。
到了上学的年龄,念及需要照看妹妹,父母不同意上学。但最疼爱我的爷爷奶奶不同意,星儿是梁家的未来,家里再穷,也要供星儿读书,绝不能成为睁眼瞎。迫于爷爷奶奶压力,我终于走进了朝思暮想的学堂。然而,每每放了学,别的孩子可以在外面玩闹,而属于我的只能领着妹妹到地里挖菜砍草,如同雇着一个没有花钱的长工。不知是什么原因,自我出生,母亲就与我奶奶的关系特别僵。而作为长孙的我,似乎又特别受到奶奶的宠爱。尤其当奶奶看到我穿着破衣时,一墙隔空的奶奶,就会毫无情面的痛骂母亲。而母亲似乎特别惧怕奶奶。母亲在奶奶那里受到的委屈,会加倍的在我身上得到回报。遭到母亲打骂后,我又自然会到奶奶那里告状。而结果则是,奶奶会领着我来到母亲面前,再次将母亲痛骂一番。就这样恶生循环着。有一次,奶奶指着母亲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这个臭娘们,星儿是我们家的根,如果星儿在你手里有个好歹,我也让你这个臭娘们不得好死。”在奶奶面前,母亲不敢顶嘴,只有将喷火的目光望向我。
一天,我与妹妹打架,妹妹吃了亏,就向母亲告状。母亲不问青红皂白,抬手就给我一巴掌,我躲闪不及,打在我的鼻子上,顿时,感到满脸火辣辣的疼,如同着了火般,鼻子鲜血如注。我用手一抹,见手上满是鼻血,二话不说,便向院子外跑去。母亲见满脸是血的我又要去找奶奶告状。自然心里很是胆惊受怕,急忙抢先跑在我面前,先将大门关上。然后,将我揽在怀里,母亲对我道:“星儿,都是娘不好,娘不该伸手打你。娘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今天这事,咱不告诉奶奶好吗?娘不是故意打你,你是哥,你应让着妹妹。娘的心里也烦啊。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吃了上顿,没下顿。这样的穷苦日子何时是个头啊。”母亲说着痛哭了起来,嘴里不停的哭诉道:“天下谁家的娘不疼儿啊?”
我不理解母亲当时的心情,只是觉得母亲好可怜,就答应了母亲的要求。没有将母亲打我的事告诉奶奶。
随着年龄慢慢变大,我开始懂事,尤其是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对母亲有了重新的认识。
都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但母亲的胸怀更像那平静的港湾。无论外面如何波涛汹涌、风吹浪打,在母亲那里,永远是那么的风平浪静,在我的眼里,属于母亲的只有默默忍受与付出。
每个人都有七情六欲,都有情绪的高低,母亲脾气有时也很急躁,甚至也经常打骂我们,但母亲从来没有怨天尤人,始终将心间的爱无私的呈献给他的亲人。是那么的无私。母亲的品质使我对女人有了更深的认识,同样也改变着我的人生。我有时想,母亲,就如同那蜡烛,燃烧着自己,还世界以光明。
小时,家里穷,家里的被褥及子女们的衣服很少,而且大多是,老大穿小了,改成老二穿,一直传下去。冬天,屋里很冷,儿女们经常尿炕。母亲就将子女们挪到干爽的地方,自己躺在子女们尿湿的地方,用体温烘干被褥。时间一长,母亲落下了风湿病的毛病,尤其是冬天,或是阴天,母亲的关节则疼痛难忍。
家里穷,粮食不够吃,每次做的粥特别稀,父亲一看那如水的稀粥,自然很不高兴,朝着母亲便是一顿破口大骂,似乎母亲将粮食偷吃了,或是变卖了。无奈的母亲从不辩驳,有时父亲骂的话特别难听,母亲只能用衣角偷偷抹泪。每次母亲总是借故还要收拾屋子,或打扫院子,最后一个人吃饭。实在没事干了,母亲就望着我们吃饭,尤其是看到我们吃的特别香甜时,母亲的脸上会洋溢着醉人的光芒,有时还会说:“你们爱吃,娘下次还给你们做这样的饭。”
有时,母亲做的饭都被父亲和我们这些不知母亲疾苦的人吃了,母亲只好将父亲与我们吃过的饭碗,放到锅里,然后,倒些凉水涮一涮,接着喝了,胃里被凉水填满了,母亲也就饱了。那是刷锅的泔水啊。即使冬天也是如此。在我的印象里,母亲的胃似乎特别好,如同家里养着的猪,除了屎没吃过,凡是能充饥的食物,母亲都吃过了,妹妹们嘴漏,将饭掉在饭桌上,还有地上的饭渣都会被母亲捡起来放进嘴里,有时上面还沾着土。父亲有时看不下去,就骂母亲:“外面还有鸡屎呢,你怎么不也不捡起来放到嘴里吃下去啊。”母亲只能装作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