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西海中规中距,以骑阵对冲,只这一轮,怕是就能将己方士卒的胆气杀掉三分……
看着收拢空弩,往大阵退去的西海甲骑,罗鉴咬了咬牙关。
他之本意,欲以中阵之万余民夫为饵,诱李亮来攻。待敌军冲至山脚,冲势稍缓之时,便会突出山后奇兵,集右翼甲骑与右翼车阵,凭居高临下之势冲溃敌阵。
他料到李亮会识破此计,但也绝不会被自己牵着鼻子走。就如此时,西海大军如约而至,却只守不攻,便是不愿明知是计还踩进坑中。
但若只有这点道行,罗鉴也就不是罗鉴了。
便是此计不成,他也有第二计,第三计。
只要避开那诡异至极的天雷,他有九成把握,将李亮并这两万西海兵留在南床山下……
怪只能怪李亮年轻气盛,竟真敢率军赴约,且只带了一万兵,这与分兵何异?
既然分开了,就彻底分开吧!
罗鉴叫过了罗平,低声交待了几句。
不多时,镇军左翼骑兵陆续离阵,足有五六千骑,斜斜往西海大阵之西插去。
张信义眉头微皱,低声喝道:“速去后阵请主事来此!”
阵前阵厚相距也才一里,也就一刻,李亮便纵马而来。张信义指了指已然一空的镇军左翼,又指了指渐行渐东的敌骑:“罗鉴难道要攻我大营?”
“镇军耗时近月,都未能攻下一座小小的比干城,罗鉴也定然在从父(李丰)手下吃过亏,又怎会不长记性,这般急迫?”
李亮稍一沉吟,“十有八九,这一路骑兵应是去大营与我军归途中立阵,以求分而围之……毕竟罗鉴手中足有大军近十万,三万围困比干城,三万围困大营,再分三万围困你我,便能使我军首尾难顾……
李亮顿了顿,又笑道:“怪不得罗鉴近如寻死一般,予绝地立一孤阵,原来只是为了诱我出营?他断定我仓猝应战,从大营带出的粮草定然不足,所以只需将你我困上十日半月,我军士气必溃……”
“哈哈……”
张信义顿时喜上眉梢,“他当我军一旦立阵,便不敢换阵,更不敢轻动?如此一来,正好可令炮营趁此机会组装炮车,最多一两刻,就能让罗鉴见识见识火炮之威……”
“不用太急,便是在此处多驻半日也无妨,就当是让兵卒休整了!”
李亮附和道,“你稍后先令两翼戒备,多备火箭,而后再令炮营逐旅组装炮车……且记莫要急功近利,以防敌军趁虚而入……”
“末将明白!”
张信义一抱拳,刚下去传令,又听李亮交待道:“趁敌骑还未立阵,未将后路断绝之前,先派塘骑予李时传令,令他坚守营寨,无我军令,万不可出寨迎敌……”
张信义恭身应诺,下楼而去。
也就一刻,阵中又响起叮叮咚咚的脆响。炮卒抡着铁锤,将小炮一蹲蹲从地中起出,又装在了炮车上。
其实就是小型的独轮车,结构极其简单:约三尺方圆的一块车板,表面覆以钢甲,一免后座力太大被震碎,二来配重。
零件也不多,就两道包钢的夹木,一头镶在板底,另一头有槽,扣在车轴两侧,再插上插销,独轮车便成形。
炮铳底架与车板都钻有小孔,依旧用插销连接,再用钢丝锁死。
三个炮卒一蹲炮,前后可能都用不了两刻就能组装好。而后或是人推,或将车缀于骡马尾后,兵卒只需在后掌握平衡……
罗鉴又看不懂了。
镇军五营甲骑尽出,摆明欲断李亮后路,为何李亮半点不急?
若依常理,李亮绝不会视或无睹。其余不论,他兵力拢共才只有自己之五成,岂敢坐视被分而围之?
至少也该遣骑应战,不使镇军于其陣西立陣。但他倒好,又令步卒摆弄起了那如铁筒一般的物事?
這铁筒到底有何用处?
正暗中猜忖,族孙罗平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都督,可曾记得三年前李承志率孤军北上,混入沃野镇城,而后只领百余部曲,于一夜便败走陆氏兄弟,平定沃野之旧事?”
便是那一战,使罗鉴惊李承志为天人,他焉能忘却?
“直言便是,何需啰嗦?”
罗鉴冷哼一声,但又突的一愣,仿佛冻住了一样。
经罗平一提醒,他突然就想了起来:李承志白龙鱼服,平定沃野之夜,除过那雷器之外,还用过一样火器。
他不知名为何物,但知之甚详:此物约有儿臂粗细,状如竹筒,却是铁制。可喷射烟火,可至三五丈之高,火花四射,灿若流星。
但记得這东西并无杀敌之功效,至多也就用来吓吓人,或是吓吓战马?
若真如此,大不了冲阵时不用骑兵,尽遣甲骑便是,又能奈我何?
虽然如此思忖,但罗鉴心中隐有一丝不安:总觉得此物定然极为恐怖,十之八九不输于那用炮车抛射的飞雷。
不然敌将不会如此慎重其事,更不会眼睁睁看着敌骑断他后路却无动于衷,只专心操武此物。
“罗平!”
“请都督吩咐!”
“再遣甲骑,予敌前试阵,无论如何也要探出此物之用处!”
“诺!”
罗平应了一声,又壮着胆子问道,“敢问都督,若是敌军依旧遣甲骑应战,或是以火箭阻之,又该如何?”
罗鉴并未回应,脸色却猛的一沉。
罗平只当恼了他,急声道:“卑职一时情急,还望都督恕罪!”
见其不耐炴的一挥袖,他才快步退下。
而罗鉴却暗暗一叹:若真如罗平所料,怕是要有大麻烦了。
就如所伏于山后的奇兵,若非可定胜负之时,又岂会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