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竟然小了许多?
虽然旗仗依旧被刮的猎猎做响,但至少再无沙石扑面,眼前已能视物。
看着离自己还不足二十丈的边墙,慕容青孤心中五味陈杂,两行浊泪流出眼角,在脸上冲出了两道沙槽。
终于不用再受罪了……
翻过长城,最多再走二百里,就是祁连山。
翻过祁连山,就是吐谷浑的王庭。
老天有眼,终于逃回来了……
该死的南梁……该死的高车……该死的伏连筹……该死的刘慧汪……
慕容青孤喜怒交加,边流着泪,边将害的他到如此地步,且能想到的所有人,挨个骂了一遍。
嗯,还有那该死的白甲贼……有本事你追过来啊,追过来啊?
李氏小儿,不将你碎尸万段,爷爷誓不为人……
咬牙切齿了好一阵,慕容青孤才醒过神来,向身侧亲信下着令:“尽快收拢各部,入墩城稍做歇息。另,派快骑往北接应父汗……”
“诺!”亲信应了一声,又转过头看着墩城,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方才时,不知属下是否听岔了,竟好似听到墩城上传出过金锣之声?但此时再看,城内空空荡荡,墙上却也鸦雀无声……”
“这荒天野地,能从何处而来金锣之声?”
看了看空荡荡的门洞和那处断墙,慕容青孤冷笑道,“便是你未听岔,十之八九也是墙上的落石滚落下地,发动的响动……莫要大惊小怪……”
世子都这样说了,亲信自然不敢多置喙。
他恭身一应,快速的分派着手下,一部分去各处传令,收陇被风沙吹散的各部向墩城集结,一部分快马向北,去接应率部断后的慕容定。
想着最多到了夜里,就能喝上香喷喷的奶茶,吃上肥嫩的羊肉,慕容青孤顿时兴奋起来,高声喝道:“随我入城……”
若只听声音,还以为他攻陷了多大的一座城池……
李亮越看越狐疑。
不对啊,看这些胡骑的模样,怎像是刚刚才恶战了一场?
其中确实有武威郡尉所说的穿札甲的制式骑兵,但十骑中至多有两三骑。
而大多数骑兵都是衣衫褴褛,萎靡不振。许多身上还有血,分明是不久前受了伤,还在往外渗着。
看这些兵身侧的战马,十匹有九匹都是皮包骨头般的模样,连白甲营拉车的弩马都不如,一看就知是狠狠的掉过膘。
这若是深冬初春季节也就罢了,但此时已值盛夏,正是水草丰美之时,本不该出现这样的情况才对……
等再近了一些,看到马身上的箭伤,以及明显要长一截的蹄甲,李亮心里猛的一跳。
“速去禀报郎君:这伙胡骑至少奔袭了千里之上,且是一股溃兵。之前不知,但至多昨日,定然是接过战的……不过人数应该不少,至少也该在两千骑往上……”
亲卫低声一应,猫着腰,尽量拿轻脚步,顺着燧墙往南奔去。
高文君虽博学,也算见多识广,但连仗都没打过一天,自然看不出这么多细节。更想不通,只是几眼而已,这位军将为何就能看出,这伙胡骑已然奔袭了千里,还是一伙溃兵,而且接战的时间,定然不超过一个对时?
她是真的好奇,也更加佩服:平时看着只是替那少年将军端饭送水,鞍前马后奔走的随从一般的人物,竟也这般出彩?
先不说他看的准不准,只是这份镇定自若,大敌临前却无半丝惧色的模样,就不由的让她心生佩服。
高文君由衷的赞道:“将军慧眼如炬!”
李亮淡然一笑:“女士过奖!”
这算什么慧眼如炬?
要是换成李睿,他连眼都不用睁,只需吸一口气,就能判断出这些胡马中有几成是公马,几成是母马。多久前喂过食,又多久前饮过水。
甚至连马儿之前吃的是干草还是鲜草,加的是豆料还是粟粮都能闻出来……
心中讪笑一声,李亮向往墙内看了一眼。
墩城内已然一空,不说毡帐,就连立帐的木橛都没给胡骑留下半根。
用郎君的话说,老天爷真够给面子。这风若是早停上那么半刻,李睿都不可能将营撤的如此干净。
接下来,就看能不能如郎君所愿了……
李亮朝对面断桥上的两什兵摇了摇旗令,意思是即刻就要发动。
而后,他又回过头,看着身披白甲的高文君说道:“一旦接战,某定然无瑕顾及,还请高女士保重……”
只是想让自己保重么?
分明是怕自己捣乱,警告自己要谨遵号令……
高文君轻声笑道:“将军放心,妾身晓得轻重!”
晓得就好!
李亮微一点头,又深吸一口气,抓紧了手里的劲弓。
要发动了……
……
李承志一脸懵逼。
这伙吐谷浑兵,竟是一支溃军?
从哪来的?
此地往北尽是魏境,一直到与柔然分界的受降城,足有近两千里。
而这些胡骑跑的再快也不可能一日行进两千里,所以如果李亮没有判断错误,昨日与其接过战的,只能是魏军。
而且十之八九,是设立在北地的那几座军镇:要么是黄河北岸的六镇中的哪一座,或者是黄河东岸的薄骨律镇今宁夏灵武。
但李承志怎么也想不通,盘踞祁连山以南的吐谷浑,怎么被人从北境撵了回来?
就跟后世的日本人从中亚打进了新疆一样……
“莫不是我等猜错了?”李承志捏着下巴,突发其想道,“这伙就不是吐谷浑兵,而是北地的高车兵,更或是再往北的柔然兵?”
李睿被吓了一跳:“六镇叛变了?”
李承志脸皮一烧,狠狠的瞪了李睿一眼。
自己确实问了个蠢问题。
只要六镇没有集体失陷,或是集体叛变,怎可能让北地的胡族深入到魏境两千里以内?
不想了,管他是从哪来的?
李承志脸色一冷,低声交待着李睿:“予我留十骑便可,其余甲骑并备马,你尽皆带走。但听雷响,就给老子狠狠的冲……”
既然知道了这是伙溃兵,不但人因马乏,而且还被风吹的四零八落,根本不成阵势。李承志哪还不知道随机应变的道理?
不敢说一冲即溃,但绝对能让这伙胡骑惊出一身冷汗,也更会疑神疑鬼,猜测是不是中了埋伏,是不是碰到了大股的魏军。
到时自己再逃时,胡骑统帅只是没蠢到家,就绝对会怀疑这是不是诱敌之计,九成九是不敢追的……
李睿悚然一惊:“只留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