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来的太急,未曾歇过半刻,更不曾换马,故而还未至陇关县,陈仓并汧阳派来的信使便累瘫了马。而后恰遇羊刺史之子羊侃,才换了马匹,一同来的关下……”
从陈仓至此足两百六十余里,且要翻山越岭,能在四个时辰赶至,必然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松懈。
汧阳稍近些,但也有近两百里,若一刻都不停歇,再壮的战马也会口吐白沫,力尽不起。
只此一点,就能看出范猛与元钦有多急……
崔延伯心中已然有了一些猜测,但劈手夺过急报,匆匆一扫,只觉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倒。
崔光于关下劝降时,虽信誓旦旦,称李承志已派水军,驾战船千余艘,直击陈仓。但崔延伯却将信将疑,以为这是李承志扰乱军心之计。
但出于谨慎,他还是派斥候快马往陈仓打探。
至此时,他不得不信:李承志不但真的派了水军,还是兵分数路。
一路于午时便已攻下陈仓,而后沿山下马道,向陇关攻来。
另一路又兵分两路,一路盘距汧河口,使前来救援的岐州刺史羊祉半步不得寸进。
另一路突飞猛进,直扑汧阳,打的元钦节节败退……
崔延伯用力的咬着舌尖,直至满口腥咸,才稍稍镇定了一些,又将手中的几分急报细细看过,只觉如五雷轰顶一般。
此时此刻,他已无瑕细想,李承志从何而来的水军,又是从何而来的上千战船。更来不及深究,近两万西海大军,是如何穿过陇山天险,直抵陈仓。
他只知道,陇东与关中如今已是腹背受敌,便是能抵挡一时,却抵挡不了一世。
更有甚者,只要李承志愿意,便可顺流直下,直取洛阳……
而此时,他又能向谁求援?
李承志向来是不动则已,一动便是雷霆万击。崔延伯九成九敢肯定,他既然敢来攻打关中,也定然已派大军往六镇。
而不论是牵制,还是真打,元遥与奚康生都已自身难保,无瑕他顾。
至于朝廷……待洛阳发兵赶来关中,自己坟头上的草怕是都长出来了。
更何况,如今已根本不是兵多兵少的问题。
但即便是洛阳遣来救兵,征召的也是未经战事,甚至未多经操练的民壮。这样的乌合之众但遇火器,九成九会被吓的六神无主,只知如无头苍蝇一般仓惶逃命,就如鄯善城下之时。
是以来一万是死,来十万依旧是死。
然此时关下堤坝已被叛军炸开了两道,坝上守卒也早已死伤殆尽。关城之中与阴城后的兵卒虽多,却被西海的火炮炸的头都不敢露。
更何况南墙地基已十丈九空,最多三五日南城必塌。而似这般如法炮制,便是山中这十万兵卒尽是死士,陇关怕是也守不过一月。
虽知陇关必破,但崔延并未丧气。想着即便这十万大军战死陇山,也要尽可能将李承志拖在陇西,能拖一日是一日。
一是可消耗叛军的火器,二则是给羊祉、元钦,甚至是朝廷争取时间。
或是另谋他策,或是加筑城墙,更或是坚壁清野,力保关中不失。
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只要努力拖下去,迟早都拖到西海精疲力尽之时。
但谁能想到,屋漏偏逢连夜雨?
羊祉与元钦麾下新军虽众,足七八万之广,但皆为乌合之众,绝非西海火器的三合之敌。是以若自己不派军救援,汧阳必失,粮草必毁,后路必断。
一旦没了粮草,断了后路,这山上的十万兵卒,难道全部啃草不成?
更有甚者,待雍城、汧阳一失,关内的叛军必会与李承志前后夹击,自己又能挺过几日?
而自己若是救援,非精兵悍卒不可。到时这陇关又如何野守?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崔延伯最怕的是李承志占了关中,之后无论兵源,或是粮草,都将源源不断。待那时,就不是朝廷能不能耗的过西海,而是敢不敢耗的问题。
所谓此消彼长,就只一道潼关,又能阻得住李承志几日?
一时间,崔延伯只觉万念俱灰。
罢了!
如今家国危难,唯有以死报国而已……
他猛呼一口气,故作轻松道:“诏令元钦,羊祉,就称今日关下叛军虽未得寸近,且折损甚众。然依旧冥顽不化,鏖战不退。是以山上守军撤不得半伍……
但请他二人尽管放心,至多三日,敌贼必然士气尽失。是以务必请二位守过三日,我必亲自率军驰援……除此外,速速修书两封,将此间战况事无巨细,秉予元都督与朝廷……”
亲信悚然一惊。
羊祉与元钦又非白痴,岂会信这般糊弄之词?
眼见汧阳城破在即,粮草即失,后路即断,你却半个援军都派不出。便是用脚趾头猜,也知陇关岌岌可危,崔都督自身难保,无瑕他顾。
天知道这二位,能不能如崔都督一般,含以死报国之志?
若是不能,怕是败的更快……
心中惶急,亲信又哪里敢置喙。再看崔延伯的脸色,已是青中发白,白中带灰,亲信恍然大悟。
自己都能想到,何况都督?
如今,已是回天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