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有些人的观点,妥协是一种艺术。
即便是海宁,也不得不时常拿起艺术家的头衔来丰富自己利益来源的渠道。
最简单的一个例子,就是他现在所奉行的策略。
ai机器人们创造出来的这些先进科技,原本可以只为他一个人创造巨额的利润。但为了原料产地,为了部分兵饷来源,也为了更加广大的发展基础和市场,他从商业的角度作出了妥协。
而且妥协的比例还挺大。
绝大部分前来参加会盟的土司、商贾和其他势力,都是这次巨大妥协的受益者。
因此,在那些机器人仆人的眼中,这些人就像是他们身上的蛀虫一样可恶。
所以有时候,他们也会寻求用一个统一的,极具讽刺意义的称呼来形容这个团体。
当然,他们不能如此明目张胆的贬低别人,所以,他们只能尽可能的用婉转的方式达成这一目的。
好在,卑鄙的同时又极其擅长幽默表达的人类,在这方面给他们创造了无数值得参考的绝佳例证。
于是,在白山等人的建议之下,能够享受这一妥协比例的势力群体,就有了一个宏观概括的称呼:第一阶段合作方。
有的一阶段就有第二阶段,这就意味着这群吸血鬼早晚是要被淘汰的,就像二级火箭注定要丢开一级推进器那样。
当然,突斯老爷和那些精明的商人们也都不是傻子,一旦他们听说了这个称呼,一定会追问自己在第二阶段当中能够掌握多少可以分红的资源。
对此,白山们做了预防性的修改,将第一阶段合作方直接改成了第一合作方,当然这个词是不够解恨的,因为他似乎给予了现有合作者们一个极高的地位,所以,截断这个词虽然被省略掉了,但他们又为自然而增添了一个新的字,类。
作为一个第一类合作商,罕国楷自觉是与有荣焉的。虽然合作的条款需要他老爹亲自敲定,他所做的许多工作也有可能因此而被彻底推翻,但最近这一段时间以来,他的眼界得到了巨大的开阔学识,也增长了不少,更认识了许多头面人物,这为他以后坐稳土司大位,可是积累了不少资源。
而且,他和海宁的良好关系也成为了许多人投机攀附的重要标的,这进一步丰富了他获取资源的渠道。
不过,他的叛逆精神还不容许他以期货可追的姿态去威逼利诱、吃拿卡要甚至敲诈勒索。
所以,当宫里雁辗转打听到他这里的时候,他立刻向海宁通报了这件事情。
他之前已经从孟连大公子那里得知,桂家人和他们一样没有得到交易所发出的邀请。而从海宁转述的木邦头人的观察内容也可知,桂家人当中的某些首领与孟连大公子一起参与了对海宁的试探。
两相印证起来,哪怕是个傻子也已经猜到,他们的行为肯定已经引发了海宁的不满,并导致他们失去了交易所的席位。
原本,这样的人应该敬而远之。毕竟,罕国楷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所有收获,都维系在海宁一个人身上。他是没有道理去惹怒海宁的,甚至他应该主动的替海宁拒绝掉这些人的来访请求。
但桂家人毕竟与众不同,他们是朱明皇室后裔。更要紧的是,海宁也自身和他们有血缘关系。这让他不敢擅作主张。
何况,以他的叛逆性格来判断的话,那位陌生而神秘的黄杏首领的做法确实非常不妥,因此宫里雁所声称的道歉,似乎也是一件很应该发生的事情。
反正,他是很期待当面见证这一事件发生的。
有意思的是,海宁似乎怀揣着和他类似的想法。他不但同意了宫里雁的请求,还特别点名让木邦头人和罕国楷一起去会见这位客人。
十一月中旬的某一天,缅甸的旱季已经早早到来,但温度却没有降低多少。
海宁戴着宽大的遮阳帽,穿着单薄的衣裳,在白山等人的护送之下,见到了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那是因为面皮白净的年轻人,二三十岁的样子,甚至可能比这还要年轻一些,因为他脸上的沧桑感,似乎是操劳过度的错觉。
看起来,他是一个从小就背负着诸多使命的人。这也让海宁微微为他的命运叹息了一声。
不过他随后便收拾新神,像之前会见外客一样,恭敬的做了个揖。
这个姿势对于宫里雁来说,毫无疑问是让他感到无比亲切的。在混乱的缅北地区,像他这样的汉家苗艺都只能紧紧的抱团取暖,要不然就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因此他立刻向海宁还礼,并跳过了至今也没有弄清楚的血缘问题。
海宁客气的请他落座,但宫里雁却摆摆手,非常正式的说:“先前,在下的一位亲友一时糊涂,做了一些对不住海员外的事情。今天,在下其实是向海员外赔罪的。所以在取得很圆满的谅解之前,在下是不敢落座的。”
海宁的眉毛皱了皱,这货一口一个海员外,也不嫌弃这三个字听起来别扭——当然别扭的只有他自己而已,因为只有他知道这个身份是当时混进茂龙一厂的时候,一时兴起给自己编造出来的。
不过他华夏苗裔的身份可是确凿无疑的。
凭借着这份血脉里潜藏着的文化底蕴,他勉强将对方这番文绉绉的话语,强行理解成了古色古香的表述方式。
在同胞面前,他自然不好讲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至于先前的那点不快,且不说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光凭这位朱明后裔的守陵亲自前来致歉,海宁就已经从对方的诚意当中闻到了拉拢他们的机会。
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无论是桂家人还是他,其实都面临着这样的问题。
在云南已经被清廷基本掌控的情况之下,海宁能够找到的骇人群体,除了散落在周边各国的华裔商人之外,就剩下这群朱明后裔及其追随者了。
所以他摆了摆手,笑呵呵的说道:“我今天之所以愿意见你,不是要听你道歉之类的话语。”
这话让宫里雁微微一怔。
虽说他早就做了大出血的准备,毕竟只有实实在在的利益才可能让人改变心思。但海宁如此直接了当的拒绝他的歉意,是不是也太不给人面子了?
他的身后,几个陪着她一起来的首领,就忍不住握紧了腰间的长刀。
白山早就已经留意到了他们的动作,不过这一次他们又迈出一步,用出自己的绝招来。
而宫里雁也微微侧过脸去。向后面丢了个眼色,示意大家不要轻举妄动。
那几个首领当然是不服气的,自从流落到缅甸以来。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恪守着原来的礼节,以此彰显着皇室后裔的风范,顺便体现出和那些土司们的身份区别。
所以像眼下这种低声下气的时候是并不多见的,当然因为形势使然的缘故,其实类似的事情之前就已经发生过了。只是当事人和内部的其他首领都不愿意提及罢了。
他们当然没有意识到,他们其实是误会海宁了。
而海宁这个家伙,似乎也是在诚心让别人误会似的。他接下来的一段话,更是让在场的气氛陷入了更大的紧张之中。
“宫首领,呃不,朱首领。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既然你愿意来,那我理应给你奉上一桩大买卖。”
这番话显然就是把它当成吐司一样看待了。
不过因为这并不涉及到礼节问题,所以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他们之前还觉得海宁的这一番作为,尤其是会盟这件事情,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可如今这其中的猫腻不但没有查清楚自身反而非常被动的陷入其中了。毕竟海宁既然主动提出来,他们这些为表诚意而来的家伙,似乎就不方便去咀嚼了。
可是不拒绝的话,未来会发生什么,就真的难以预料了。
因此几个食物领在宫里面的身后拼命的打着眼色,另外几个人则气鼓鼓的盯着海宁。
为什么要盯着海宁呢?因为他刚才的那番话实在是太过猖狂了,竟然一下子点破了宫里雁的真实身份。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一点,但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难免就有威胁的意思。
而且更糟糕的是海宁这个家伙还好,死不死的说了一句明人不做暗事。这话在桂家人看来,显然有着一语双关的威胁成分——他们本来确实也是明人,不光是自诩堂堂正正的人,而且还是明朝的人,这样的人能做暗事吗?
原本或许是可以的,但今天好像不太合适。青海宁话语里的意思,仿佛只有同意他的买卖才是一件明事。
宫里雁只能苦笑了一声,他确实不能在这个时候做暗事。
启程之前他已经将此事的是非利弊分析得清清楚楚。占理不占理的到还在其次,关键是他们的态度是用来换取未来发展机遇的。
而这所谓的机遇,在各方土司老爷们那边的表现形式,就是海宁与他们合作的那些买卖。
所以这件事情他不能拒绝,更遑论什么所谓的暗事了。
更何况,同时也是最为要紧的一点是:海宁话里话外流露出的意思,在他们的视角看来,都指向了一个鲜明的强硬态度——空口白话的道歉当然是缺少诚意的,但如果采取实际行动,自然就可以另当别论。
而海宁所希望看到的行动,以他自诩为商人的身份来考虑的话,自然就是和他进行商业合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