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祁怕父亲,因为小时候不少的被父亲揍过。父亲又怕爷爷,所以,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不太敢正眼看这个老人。
如果把闻人家的家庭关系比作一条食物链,那么爷爷站在顶端,而闻人祁则身处最下层。
他当然也怕爷爷,比怕父亲都更怕,怕到即便是十多年后的今天,爷爷喊他一句“小杂种”,他仍旧下意识的默认。
小杂种并不是爷爷对他的爱称,从来都是老人对他的辱骂。他受了高等教育,有了学识有了素质,明明知道辱骂是错,可童年阴影早就教会了他逆来顺受,哪怕与三观不符,他也习惯性思维的觉得这没什么。
可是,老人骂得吗?
当然骂得,谁让闻人祁确实是孙子,孙子挨骂,天经地义,哪怕他从未抚养他爱护他,哪怕闻人祁隐隐知道当年父亲的抚恤金为什么一分没落到自己母子俩身上…
闻人祁的话没让爷爷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如他所言,反正还没死。
相比较起这个一直不待见的孙子,老人更愿意搭理姜荑,他甚至在向姜荑解释“小杂种”,他将视线转回姜荑身上,说:“我一直都是这么叫他的。”
“从来如此,那便对吗?”姜荑拿一位周姓先贤的话质问老人。
老人不解,注视姜荑。
他不解着许多,不解她明明看起来身娇体软,怎么会有如此凌厉的气势,简直能压过他上过战场杀过人立过功的凶戾;不解她明明对闻人家而言不过是外人,为什么却胆敢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一句老东西,只为回护一个孙子。
老人的观念还停留于旧时代,他还在固执的认为,不管这丫头跟小杂种有多深的感情,只要自己不放口,她便进不了闻人家的门。
于是,他乐了,连视线都懒得挑动,对视着姜荑便问闻人祁道:“小杂种,你说呢?对不对?”
闻人祁也乐了,他确实是孙子,血缘上没得选。
但他也可以不是孙子!人格上有得选!
荑猫猫骄傲着、跟护崽小母鸡似的顶撞长辈的模样,他将这模样看成了皎皎的月光~
他向前一步,把抱着猫猫的荑猫猫护在身后,与爷爷对视。
“我翅膀硬了,我说不对!我不叫小杂种!我妈给我起的名,我叫闻人祁!”
“你放肆!”老人听他居然敢在这里提起他母亲,怒目圆睁!
“阿祁,赶紧向爷爷道歉!”闻人祁的身后传来二叔的呵斥,可他连回头看二叔一眼都懒,话音中不无戏谑——
“二叔,你不是要借钱吗?这就是你借钱的态度?”
“借钱?借什么钱!”老人看向自己的小儿子发问。
二叔赶忙摆手:“没…没这回事。”
“哦?你在电话里不是说,俊哥把爷爷的勋章拿去抵押赌钱了,想让我帮帮忙先借点钱给你把勋章赎回来,等过些日子宽裕了立马还我吗?”
“你还说最近爷爷身体越来越差,让我做孙子的好好尽尽心意,如果实在是工作忙,可以多给老人家买点补品…可是我以前听我妈说过,她买来看爷爷的东西,老是出现在旧货市场呢!”闻人祁语不惊人死不休,话赶话的说至此,俨然已经做好了翻脸的准备。
老人听闻人祁说完,盯着二叔二婶,目色寒冽!
……
半个小时后,一辆白色老款现代驶入小镇,在镇上绕了几圈买了不少奠物后,朝着小镇东边开去。
小镇叫做水龙镇,镇上的居民,有一半都复姓闻人。
根据族谱,水龙镇居民往上数二十代源属一家,同宗的先祖几百年前逃兵灾至此定居下来,经过几百年的开枝散叶,在乔安县也算是子孙兴旺。
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终于到达目的地,下车时闻人祁放目望远,田野里风吹谷垛,送来阵阵秸秆草香,他忍不住闭上眼睛深呼吸一下,伸了伸懒腰,只觉得心旷神怡。
二叔从驾驶位上下了来,走过闻人祁身旁一言不发,去到车后打开后备箱,把里面的元宝蜡烛一股脑全提了出来。
车的另一侧,姜荑开门走出,微笑着冲闻人祁招了招手,闻人祁看着调皮秋风拂乱她的青丝,回以温和一笑。
咳嗽声不合时宜响起,搅扰了闻人祁眼中静谧的秋风美人图,老人紧随姜荑之后下车,饶是他扶着车门,也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幸亏姜荑眼疾手快搀稳了他。
老人勉强站直,在姜荑“碍不碍事”的问候中冷着皱巴巴的脸摆了摆手,拒绝了姜荑的好意。
然而姜荑才放开他的胳膊,他自己走出两步,便又一个脚滑,差点栽下田坎。
姜荑摇了摇头,上前两步扶住老人,呵斥一句:“这么大年纪了逞什么能?你要摔个半身不遂什么的,就有你受的了。”她说罢还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闻人祁二叔。
老人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被小辈这么呵斥,他抬头看了看姜荑,嘴硬道:“反正早就活够本了,早死早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