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江朔疑惑地望着她,李珠儿道:“在幽州,谁人不知范阳卢氏?我作为北地人自然识得范家大宅在哪里。”说着在案上压了几枚铜钱,携着江朔的手出了茶肆,此刻是日间,路上行人繁忙,两人不敢施展轻功,也不骑马,只是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向东快步走去。
江朔道:“我只知范阳卢氏是‘五姓七族’之一,自东汉末年尚书卢植以来,六百年来开枝散叶,分成好几房,珠儿姊姊你又怎知这位卢大哥是哪一房的执事呢?”
李珠儿道:“卢氏在北燕时分为南北二祖,北祖自燕营丘太守卢偃以降,大房卢思道一脉出了个走‘终南捷径’的卢藏用已经没落了,三房卢怀慎一脉已迁至滑州灵昌,现在在范阳最炙手可热的便是二房卢正己老爷家,静乐公主必然住在卢正己老爷宅中。”
范阳亦是里坊制城市,只是作为边关城塞,坊墙都建的厚重高大。两人顺着漯水南岸走不多时,快近东城墙时,李珠儿指着南岸一坊道:“就在此处,范阳卢氏枝繁叶茂,大房、二房各占了一坊之地,大户人家在城外多有别业,因此多不在城中心建宅,卢氏二房这一坊背枕漯水得水路运输之便,东临城垣得陆路出行之便,远离城中东西二市却是得了清净。”
江朔见卢家这一坊果然气象与众不同,坊墙严整,比之周围各坊还高了几尺,环绕坊墙的沟渠也干净齐整,不似别坊浊臭,坊门形制与城楼相仿,四角还设有望楼,便似个小号的范阳城。江朔道:“这范阳卢家怎么像个小城堡?”
李珠儿道:“北地战事频仍,豪家大族多豢养私兵自保,卢氏家宅自北燕以来,历经三百年的建设,只怕比范阳城还要坚固。”
江朔怪道:“安禄山不管他们么?”
李珠儿道:“何止是安禄山不管,历代幽州太守、范阳节度使都不管,地方长官都是外来的,没有当地豪族的支持,如何治理地方?安禄山想要叛乱造反,需要大量兵员,更是不敢得罪大族。”
江朔见坊门和四角都有私兵守御,更有金吾卫士兵在街角、门口巡逻,愁道:“现在白天也不好潜入,且这卢家这么广大,进去也要找个半天。”
两人正说话间,见一队马车行来,原来是那卢执事的车队回来了,卢家外出采买的车马甚多,卢执事一路收拢,虽坐的马车,反而比江朔、李珠儿二人到的晚了,李珠儿笑道:“领路的来了。”说着携着江朔的手快步赶上卢执事所乘的马车,掀开车帘上进到车厢内,卢执事正在车内闭目养神,忽觉车身一动,睁眼见两人上车,他自己以为有功夫,挥拳向江朔便打,江朔不愿伤人,轻轻一拨来拳,以袖里乾坤的手法轻拂他华盖穴及左右期门穴,卢执事登时浑身麻痹动弹不得,他心中惊恐刚想出声呼救,李珠儿出手疾点他颈下人迎穴,令其不能出声。
卢执事所乘是领头马车,二人身手再怎么了得,光天化日之下登上卢执事的马车,后面的苍头不可能看不见,后车御手问道:“卢执事什么事?”卢执事的双眼仍能转动,惊恐地望着江朔和李珠儿二人,李珠儿掏出一把匕首,在他鼻子脸颊上蹭了蹭,此刻江朔和李珠儿二人都带着人皮面具,面无表情,似鬼非人,李珠儿指了指自己喉咙,又指了指手上匕首,对着卢执事眨眨眼睛,卢执事福至心灵,立时领悟,拼命眨眼。
李珠儿将匕首抵在他喉头,出左手点他天突穴解穴,卢执事“啊”一声呼出声来,后车更急问道:“卢执事,出什么事了么?”
李珠儿两眼一瞪,匕首嵌入他皮内,登时鲜血渗出,卢执事忙喊道:“没事,没事,是大房的两个小厮来送帖子。”
后面那人问:“大房的小厮,我怎不认得?”
卢执事骂道:“混账东西,你才在府里听差几多日子?自家府里的苍头都认不全,却和我罗唣什么认不认得大房的人?”
那人被卢执事骂了,忙讪讪道:“是,是,即是卢执事认得便好。”
马车到了坊门口,二人伏低身子,卢执事揭开帘子,将出入木符交给守门金吾卫核验,金吾卫见是府里的执事,也懒得细查,只勘验了马车数量无误,便挥手放行了。
卢府占了一坊之地,内里也与别坊相同,也有道路将各家宅子分开,进了坊门,卢执事满脸堆笑道:“二位大王,可是要去钱仓布库?我可为二位引路。”他身上的穴道尚未解开,手脚不能动,脸上却表情丰富,看起来颇为滑稽。
李珠儿拿刀柄一戳卢执事的锁骨,道:“当我们是强盗么?哪个要去仓廪?”
卢执事吃痛却不敢喊叫,丝丝吸着气道:“是我口误,两位英雄义气干云,自然不屑于钱帛这种身外之物。”他却不敢再猜了,问道:“两位英雄要去哪里?我是此间执事,哪里都去的。”
江朔叉手道:“卢执事多有得罪,请带我们去静乐公主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