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千里道:“葛如亮和独孤楚可不是一见钟情,当年葛庄主不过是诸葛家一个庶出的小厮,独孤楚却是陇西大族独孤家族长的独女,可谓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公主,葛如亮哪能入她的眼?更何况当年他二人还……” 说着程千里贼兮兮地看了一眼江朔道:“当年他二人也就江少主和湘儿初识时的年纪吧。” 听程千里提及湘儿,江朔不禁又心中一痛,想到了和湘儿初识时的情景,当年如何能想到之后二人会结伴同游大唐山河,最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卢玉铉知江朔心中定然不好受,忙岔开话头,假装感兴趣,追问道:“那葛庄主后来又怎会得佳人青眼的呢?” 程千里道:“独孤丈武功虽高,对什么天下第一实在是没什么兴趣,斗极峰大会后不久,他就辞别北方武人,到江南来了。” 仆骨怀恩插进来问道:“我一直不解,为何后来独孤问会做了洞庭湖主呢?只听说他到江南时,江湖盟发生了大乱斗,之后他便做了洞庭之主,但虽说独孤问武功盖世,要夺个湖主的位置倒也不难,但他为何不直接争夺江湖盟主?又为何他抢了这湖主之位,江湖其他四湖无动于衷呢?” 程千里道:“独孤丈并非来抢湖主位置的,他是恰好遇上江湖盟内乱……说起来这场内乱江湖盟之耻,本不足为外人道,不过既然如今大家都是一个派弟兄了,说说也无妨。独孤老爷子醉心乐器,大家都知道吧,而制作乐器的竹、木又多产自江南,他自然颇为向往,便应李邕之邀,与另二子一同到江南来游玩,不想正碰上原洞庭湖主叛乱!” 江朔瞪大眼睛道:“江湖盟还有过叛乱?” 程千里道:“江少主你做盟主不过三载,但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江湖盟并非坚壁一块。” 江朔心道不错,当年围攻葛如亮也好,巨浸帮内乱也好,可以看出五湖隐隐分成三派,一是东面的震泽,二是中间的巨浸、彭蠡,三是西边的洞庭、巴丘。 程千里道:“现在江湖盟是震泽最为兴旺,当年却是洞庭帮一家独大,巴丘紧邻洞庭,几乎沦为附庸,眼看就要被吞并了。而震泽、巨浸、彭蠡三帮则结盟自保,李邕虽然不会武功,但他为人任侠好义,公正无私,本是无人不服的,但洞庭湖主势力极大,难免生出了更大的野心,与其他各派不断发生冲突,常有人因殴斗而死伤。” 王栖曜咋舌道:“乖乖,我还以为只有咱漕帮互相攻伐不断,没想到当年的江湖盟也没好到哪里去。” 卢玉铉道:“哎……曜郎,你这说的就不对了,我们漕帮当年并非一派,互相打打杀杀抢地盘也不足为怪,现下奉了江少主为共主,可就是四海一家再无龃龉了。” 王栖曜忙道:“是是,卢郎说的是。”但他年纪轻轻,好奇心极盛,又问程千里:“那后来呢?” 程千里道:“当年斗极峰大会,广邀天下英雄,自然也邀请了江湖盟,李邕本要与五湖主同往,结果洞庭湖主托病未去,趁李邕与四湖主在崆峒山时,洞庭主突然发难,巴丘首当其冲,但巴丘主也就是程千里的师父由于靠近洞庭,对其阴谋已有察觉,早安排程千里等几个弟子提前遁走了。” 众人除了睿息,其他人都是武林的后辈,对这段江湖秘辛或者不知,或者所知不详,都一边默默跟着葛其真行进,一边听程千里讲述,无人出言打断他。” 却听程千里继续说道:“巴丘逃了个精光,彭蠡和巨浸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帮内高手多数陨灭,震泽好在距离遥远,得到了消息,结寨抵挡,苦苦支撑到李使君和各湖主回来,不料那洞庭湖主得了高人相助,那人好厉害一出手就掌毙了彭蠡和巨浸的老帮主,浑惟明的阿爷也受了重伤。” 江朔心道这恐怕也是浑二哥阿爷后来英年早逝的原因之一。 程千里接着道:“还好此时三子恰结伴前来,他三人联手打败了洞庭湖主邀来的帮手,这才恢复了江湖盟的秩序。” 江朔忽然心中一动,道:“慢来……三子联手斗败之人……难道洞庭湖主找的帮手就是北溟子?” 程千里一愣,道:“不是啊……那人乃是天下第一杀手,空空儿!” 江朔一惊,空空儿不就是北溟子吗?他转念一想,程千里并不知道北溟子就是空空儿,赵夫子等三子只说北溟子,不说空空儿,其实是为其遮掩,不然他杀了这么多人,三子却任其全身而退,只怕说出来也难以服众。” 程千里继续说道:“空空儿来去如风,虽然在三子手上在栽了跟头,却仍被他给跑了,只是从此以后江湖上再也无人听过空空儿的名号了,也可能是重伤不治而死在甚么荒山野岭之中了。” 江朔自然不会点破空空儿就是北溟子这回事,问道:“那洞庭湖主呢?” 程千里道:“空空儿一走,洞庭声势虽大、高手虽众,却也挡不住三子,三子在洞庭湖君山上生擒湖主,将其流放到南海荒岛之上,这才平息了这场叛乱。但江湖盟这一下元气大伤,便要吸纳武林豪杰进入江湖盟,独孤前辈在平叛中出力最多,又颇爱江南,李使君便力邀他加入,最后做了洞庭之主,我和南八也是在此之后才入江湖盟的,我们年纪轻轻做了湖主也是这个原因。” 王栖曜道:“程大哥,你还没说葛庄主是怎么做了独孤家的赘婿呢。” 程千里道:“独孤丈做了洞庭湖主,原来是在洞庭君山之上,葛如亮却从崆峒山千里迢迢追到洞庭湖来了。” 王栖曜道:“哟,葛庄主当年这样风流多情吗?千里追阿楚夫人而来吗?” 程千里摇头道:“曜郎说笑了,我说了当时他们年纪都小……葛如亮是来拜师求学。独孤丈是独孤家的异类,他武功天赋极高,却不喜练武,最善天星风水、奇门遁甲之学,十二律吕,六十纳音其实也是《易》的一部分。葛如亮也真有天赋,独孤丈非常喜欢他,视其为儿徒,将自己所学全数都教给了他。” 江朔道:“原来如此,难怪葛庄主天文地理无所不知。” 程千里道:“别看现在阿楚温柔贤淑,当年和湘儿也差不多,堪称混世魔女,但她偏偏爱上了这个书呆子一样的师兄,二人日久生情,后来真就结为夫妇了。” 江朔道:“后来便是阿楚夫人诞下湘儿,又被飞鸿子的炎魂掌打伤,才举家搬到越州鉴湖习习山庄隐居的。” 程千里道:“其实习习山庄建成之时,独孤楚尚未受伤,习习山庄也只是作为独孤问在柯亭采竹制笛时的一处别院,阿楚受伤后,为了替她疗伤才举家搬到习习山庄,后来几经扩建成了今天这样的规模。” 众人说话间,脚下步子不停,已不知不觉在地下隧道中走出去数里地了。 葛其真忽然开口道:“到了。”请众人转入一处透着光亮的隧洞。 走过这一小段隧洞,江朔抬头一看,此处还是一口井,这次他不敢托大,让葛其真头前带路,和众人一起顺着井壁上的小台阶盘旋而上,出了井口。 却见这口井并不在露天的庭院中,还是一个大殿,此刻殿外日已西坠,方才透下的光亮是井上众多火炬投下的光亮,约莫有数十人围在水井四周,这些人居然是三种打扮,一是如葛其真一样的儒生打扮,一是葛布黄观的道士打扮,一是灰布僧袍的释教弟子。 为首三人也是三教的打扮,一位是年高德昭的夫子模样,一位是身披鹤氅的道长,一位是披着伽蓝袈裟的高大精瘦的和尚。 三人一起向江朔等人施礼,江朔忙还礼道:“三位想必就是崆峒山的三位圣人了,晚辈江朔有礼了。” 中间那道士道:“福生无量天尊,江少主无需多礼,我乃紫霄宫观主司马青云。”向那俗家夫子一比道:“这位是问道宫主人诸葛静虚。”又向那精瘦的和尚一比道:“这位是莲花寺主持铁筝道元。” 僧俗二人向江朔分别见礼,那诸葛静虚道:“我们只是三个老朽,三圣之名,再也休提。” 江朔心中奇怪,先前葛其真就说三圣休也再提,现在诸葛先生也这样说,不知他们是客套还是另有隐情。 铁筝道元却道:“诸葛兄,客套话先放一放吧,这位小友就是名震天下的江少主?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程千里一听就不干了,怒道:“老秃驴,竟敢对我家少主不敬,找打!” 话音未落,已自挥拳朝着铁筝道元面门打去。 铁筝道元冷哼一声,道:“就凭阁下的身手,还想强自出头吗?”说着伸手在程千里肩头一按。 铁筝道元后发先至,程千里竟然无从闪避,被他一下按住动弹不得,江朔已看出这一按中蕴含了极其高明的武功,若应对不得法,只怕要被按得坐地吐血不可。他不禁一皱眉,心道程大哥和他无冤无仇,这和尚怎么出手就下此重手? 江朔立刻伸手握住了程千里的左手,道:“哎,程大哥,怎么一见面就喊打喊杀的,消消火。”说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内力灌注入程千里体内。 此时程千里正被道元按得动弹不得,如同泰山压顶一般,骨痛欲裂,忽然感到体内一股神力涌起,他心中一喜,知是江朔助他,立刻将股力量从左臂转入右肩,肩头立刻运转无碍。 他练的降魔掌,有一路功夫叫通背劲,就是将左右双臂劲力贯通,借着江朔传到他左臂的内力,带动右臂,向着道元侧颈猛贯而至。 铁筝道元原本料想这一按便能将对面着莽汉压得动弹不得,不了对方竟然出拳毫无迟滞,仍是猛击而来,不禁大吃一惊,他本以左手按程千里右肩,一看无效忙伸右手从左臂上穿出,去挡程千里右拳。 江朔对程千里耳语道:“把他左掌弹回去。” 程千里精神一振,道:“好嘞!”右肩往上猛地一送,右掌从下穿出,将铁筝道元的左掌弹回,道元右掌正好拍来,二掌相击,“啪”地一声合十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