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湘看得清楚,惊呼道:“空空儿,小心脚下!” 江朔颇讲礼法,对空空儿常以前辈相称,独孤湘见空空儿明明是个年轻人的模样,因此并不以前辈相称,二是直呼其名,空空儿倒也不以为意。 此时他听独孤湘的呼喊,哈哈大笑,他一手抓着拓跋朝光的腰带,一手执着独孤湘的手,自己却在空中凭空翻了一个跟头,李归仁的剑气双双走空。 空空儿再度伸展身子,在空中向前窜出,李归仁可没有他这空中二段纵跃的功夫,落地再看时,空空儿已落在一丈之外,空空儿落地后还好整以暇地转头看了看李归仁。 李归仁失了独孤湘还不要紧,走了拓跋朝光却大感着急,发足便追,空空儿见他追来,转头便走,他一手提了一人,脚下竟然丝毫不慢。 此刻街道上两军虽在乱战,但空空儿和李归仁的轻功何等神妙,众军的刀剑、弓矢也不及向他们身上招呼,数百军卒就这样目送四人一阵风似的在街道上掠过。 街道虽然不能和大城中几十丈的宽大道路相比,但也有十丈来宽,空空儿只五六个起落就已穿过了街道,独孤湘虽然轻功已很不弱了,但竟觉足不点地,双脚在空中虚踏,空空儿的轻功竟有此境界,独孤湘不禁咂舌。 翻过围墙,街道上的喊杀声顿时轻了许多,独孤湘听身后一声轻响,转头看去,李归仁竟也翻过围墙追了过来。李归仁轻功稍逊一筹,但毕竟空空儿手上提了两人,虽然李归仁追不上空空儿,空空儿却也甩不脱他。 二人穿墙过屋,瞬息间穿出了这小镇,小镇无城墙,一行人跑出数里,便到了一条大河边,此河水从南向北流动,颜色黄浊不堪,独孤湘奇道:“咦,我和朔哥不是早就渡过河水了?怎么又到了河水边?” 此刻李归仁就在身后,被拉下了不到三十丈,空空儿却丝毫不以为意,对独孤湘道:“湘儿小女子,黄河九曲,最大的回环就是河套,河水东来,到皋兰州峡石折而向北,到丰州九原转而向东,再到胜州榆林转向南行,直到蒲州风陵津才转回向东,河套将关内道西、北、东三面环绕了一匝。原本峡石到风陵津直线距离不过千里,河水却走了足足三千里。” 空空儿说话之时,却停下了脚步,站在河边,独孤湘急道:“空空儿,你怎么不跑了,李归仁老贼追上来啦。” 空空儿瞪了一眼独孤湘道:“他来便来了,我们为什么要跑?” 独孤湘一愣,随即醒悟——是了,若说单打独斗,空空儿完全不怵李归仁,何必要跑?她奇道:“你既然不怵李归仁,为何要为了躲他跑这么远?” 空空儿笑道:“奇也怪哉,我何曾躲他了?我到河边来是为了渡河,可不是为了躲李归仁。” 独孤湘问道:“渡河要去哪里?” 她放眼望去,只见大河对岸只有茫茫青山,未见什么镇店,不晓得空空儿要到对岸去做什么。 空空儿一指拓跋朝光,道:“还不是为了这小子。” 独孤湘侧身去看空空儿另一边的拓跋朝光,却见朝光也正狐疑地望着她,这时李归仁已追到了且近,空空儿对着一脸懵懂的二人,拿手指按在嘴上道:“嘘……等我先赶走这恼人的家伙再说。” 李归仁冲到面前,单手一指,就是一道气剑射出。空空儿侧身避开,笑道:“小子忒也得无礼了。” 从面相来看李归仁是个中年武士,空空儿却是一副倜傥英俊的青年模样,他说起话来却全是前辈训斥后辈的口气。 李归仁知道空空儿功夫非凡,并不答话,全神贯注地出招,一道道凌厉的剑气向着空空儿射出,独孤湘和拓跋朝光怕被剑气误伤,连忙闪开,好在这剑气虽然纵横激荡,激得河滩上的砂石乱飞,但真正锋利如刃的剑气仅能凝聚约莫四五尺的距离,和寻常长剑无异,只不过无形无质,更难防范罢了,独孤湘与拓跋朝光退开几步,便毫无危险了。 空空儿的功夫既高,身法又妙,对他而言有形的宝剑和无形的气剑又有什么区别?他随意闪避,似乎在戏耍李归仁一般,空空儿嬉笑道:“李将军,你这胡戳乱指的,到底在做什么呀?我听说剑法之道,在于其法不在其形,真正的高手拈花拂叶莫不为刃,随手捡个枯枝也能当剑使,那是手中无剑而心中有剑……” 独孤湘若有所悟地道:“原来如此,嘻嘻,那李归仁可是完全练错了路子,别家高手是要从有剑练到无剑,他明明手中无剑,却还要练出一把看不见的剑,可不是吃力不讨好么。” 空空儿大笑道:“正是此理,小女子好悟性!”斜睨独孤湘一眼,又道:“只可惜忒也的懒惰了,否则此刻的功夫只怕不在你那朔哥哥之下。” 独孤湘脸上一红,啐道:“那个呆头鹅,若非服了二龙内丹,有了常人百年的功力,却如何能有现在的神功?” 空空儿却大摇其头道:“不然,不然!江朔这小子实是不世出的武学奇才,无论多么复杂的心法和招数,只一遍就能牢牢记住,撇开内力不说,他的轻功、拳脚、剑术都已自不弱了。” 空空儿一边闪避李归仁的气剑,一边与独孤湘侃侃而谈,看来全不将李归仁放在眼里,独孤湘细看李归仁的气剑之术,果然他的剑招其实也不如何精妙,若改成手持有形的长剑,其实也就是一套寻常的剑术,只不过气剑之术太过玄妙,大部分和他交手的人甫一接招就先胆怯了,只知躲闪,这才显得李归仁的气剑术似乎独步天下。 此刻空空儿只当李归仁手中真挈着一把长剑,闪身避让自然毫无难度,只是在不明就里的人眼中,却是李归仁的气剑神妙,而空空儿的功夫只如鬼神般的神秘莫测了,此刻拓跋朝光就是如此,他看着二人隔空对战,不禁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只觉胸口越来越气短胸闷,几乎忘记了呼吸。 此刻李归仁头上已经见了汗了,他催动内力,无非就是把剑气加宽加长一些而已,不过就如将手中的单手剑改成了斩马大剑,但其剑路仍是可以预测的,且他全力催动内力,便如常人使用轻剑和重剑的区别,招数更为迟滞,越加伤不到空空儿了。 空空儿笑道:“李归仁,你不是我的对手,快滚吧,不然老前辈我就要对你不客气咯。” 独孤湘急道:“空空儿,这李归仁是个祸害,他帮着安禄山老贼四处挑动是非,搅得天下大乱,你可不能轻易放了他。” 空空儿转头瞪了她一眼道:“我看小妮子你可不是什么忧国忧民之人,是为你那朔哥儿着想,想让我帮他除了这个宿敌吧?我可不上你这个当,你要杀李归仁,自己动手便了。” 独孤湘道:“我不是打不过他么?”她笑嘻嘻的,丝毫不以自己武功不济为耻。 空空儿摇头道:“小女子好没羞,我偏不帮你,偏要放他走。” 李归仁先前听二人交谈混不将自己放在眼里,早已气的够呛,现在听空空儿之言,气得肺都要炸了,终于忍不住怒道:“贼子仗着身法轻捷,只知闪避,真有本事你接我一剑试试!” 独孤湘摇头道:“李将军,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虽说世上确实有空手入白刃的功夫,但你的气剑无形无质,叫空空儿如何接法?” 空空儿却笑道:“李归仁你还真道我只会闪避,拿你的气剑没法子么?” 李归仁怒气勃发,如疯似狂地怒喊道:“多说无意,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接!”一招气剑中宫直进,向空空儿当胸刺到。 空空儿笑道:“看好了!”说着中指扣在拇指上,向着李归仁的气剑弹出。 只听“嗤”的一声响,空空儿的指尖亦弹出一股凌厉的劲力,那劲力与李归仁的剑气凌空撞在一起,竟然将李归仁的剑气撞得偏折,“咔”的一声在砂石地上留下一道如剑斩一般的刻痕。 独孤湘吃了一惊,继而拍手大笑道:“折了!折了!气剑也能折断么?” 空空儿仍是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笑道:“气剑也是炁,和弹指发出的炁又有何差别?” 独孤湘想起江朔也曾经聚炁射出剑气,不过只能刺击,不像李归仁这般可以如真剑一般劈斩斫削,果然气剑不过是内功练到最高境界时一种内炁外显的法门罢了。 李归仁却愈发恼怒,连声怒喊,双指剑气纵横向着空空儿或刺、或劈,不停地么猛攻过来,空空儿此刻却双脚站定,不再移动半步。 空空儿非但脚步不动,身子亦纹丝不动,只是看似漫不经心地挥舞手臂,双手连弹,将李归仁的剑气一一弹的偏折开去,经他的弹击,激得李归仁的剑气飞的更远了,空中噼里啪啦乱响,还看不出厉害,砂石地上剑痕却扩得越来越远,独孤湘和拓跋朝光不得不又退开了好几步。 二人越大越快,独孤湘也捂着嘴,骇得说不出话来,李归仁此刻面目扭曲,越发的疯魔,他的出招已经完全没了章法,纯萃是乱挥乱舞,这样反而更加凶险,空空儿却脸上表情依旧轻松,虽快不乱,双臂挥舞时仍然显得颇为优雅闲适,偏偏这优雅闲适的动作每每都能化解李归仁气急败发出的气剑。 李归仁越打越是绝望,终于忽然停手不再发出气剑了,空空儿也随即停手,笑嘻嘻地看着李归仁道:“怎么不打了?” 李归仁面如死灰摇了摇头,他一向自视甚高,江朔虽然难缠,却也难言胜负,直到今日和空空儿交锋,才被完全压制,毫无取胜的机会,空空儿虽然没有伤他分毫,但对他自信的打击却尤胜刀剑加身。 空空儿道:“既然如此,还不快滚?” 李归仁眼神空洞的点点头,居然真的转过身去,忽然发足狂奔,他步伐踉跄,跑得歪歪扭扭,却速度极快,也不往回走,只是顺着河岸跑,不一会儿被河边长草遮挡,初时还见长草摇动,再过了片刻,彻底没入草丛深处,便不见踪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