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羲神崖下的大食人忽然见数名武士从洞中飞了出来,都不禁大为惊骇,难道真有什么潜龙飞升之事?不然这些武士怎会如狂风卷过的枯叶般,如此迅疾地飞出来? 伊本呼喝一声,他身边立时有两人抢出,高高跃起,在空中接住其中一个坠崖武士,回到伊本身边,而其他坠崖之人则任由他们坠落在地上,这崖洞距地不下二十丈,跌下来自然是有死无生,然而一众大食武士除了那两个奉命出手的武士,其他人对跌落的武士熟视无睹,任由他们摔得骨断筋折,却连看都没人看一眼。 伊本从唯一获救的武士那里了解到了崖洞内的情景,不禁眉头一皱,连声呼喊,立刻又有武士抢上丹崖,此刻他们已经知道章藏榭并非什么高手,否则早就出手了,怎会转身逃回到洞中? 但他们知道洞中数人都是高手,却因为未知的原因,只能坐在洞中不能移动,因此这些大食武士不敢再贸然进洞,而是持弩守在洞口。 大食武士人数虽众,但崖洞外的平地不甚大,贴着崖壁也只能站十几人,而能持弩向着洞内的只不过五六人而已。 大食手弩与中原臂张弩结构不同,但在这样的距离上同样的致命,五六支铁矢指向洞中众人,让伊本有了底气,他嘿嘿一笑,飞身上了绳索,他可不是手脚并用地攀爬,而是脚踩在绳索上,飞步向崖上走来。 黑夜中伊本的黑袍让他看起来如同鬼魅一般,让人几乎忽略了他脚下的绳索,如同凌空飞渡般地上到崖上。 伊本在洞口哈哈大笑,叽里咕噜说了数句,才发现他上崖极快,那通译却还在顺着石阶攀爬,才不过爬小半,伊本不禁冲冲大怒,向崖下怒斥数声,那通译慌忙加速向上攀爬,熟料过犹不及,手忙脚乱之际,忽然失手坠落,他已爬得甚高,这下摔得着实不轻,在地上吱哇乱叫,爬都爬不起来。 章藏榭在洞内以大食语对伊本说自己可以代为传译,伊本这才想起日间在斗极峰上也曾听他说过大食语,想来不过是个通译,心中暗骂自己方才怎么没记起来,被这吐蕃通译给唬了半天。 按伊本的残暴性子,本要招呼手下将章藏榭立刻射死才能解气,然而回头看崖下自己的通译还未爬起,此刻又要借着章藏榭做传译,他又是恼怒,又是无奈,神色甚是尴尬。 章藏榭却不管伊本的表情,对江朔等人传译道:“方才这位伊本先知说的是,原来古辛上师和江少主几位在此修炼秘术,才不便相见。” 古辛上师知道伊本是在故意挑衅,闭上眼睛不看他,仍是专心吟诵念咒。江朔此刻侧着身子看着伊本,他可以开口说话,却不知该怎么接才好,江朔不禁心想,若是湘儿没有昏迷就好了,她一直最有急智。 这时最内侧的口空空儿忽然道:“伊本先知,既知不便相见,还搞这么大阵仗做什么?” 章藏榭照实传译了。 伊本只认得古辛、江朔、独孤湘三人,却不知道空空儿是谁,他瞥了一眼空空儿,见是个寻常中年人,也不以为意,冷笑一声继续说话,章藏榭有同声传译之能,只比伊本说话慢得半拍,仿佛二人同时在说话一般,只听他传译道:“那是因为伊本先知有一句话,不得不当面问明古辛上师。” 空空儿佯作惊讶,笑嘻嘻地道:“伊本先知,你既然叫先知,自己去掐指一算,不就知道了,何必要问?” 伊本听了章藏榭的传译,不禁大怒,高声呵骂,章藏榭的语气却十分平缓,道:“伊本先知道,伊教先知可不是唐国的道士,不会这些谶纬掐算之术。” 看伊本的神情,他显然不可能和章藏榭一般说得这样文质彬彬,章藏榭如此快的传译速度之下,还不忘将他的咒骂之词替换、隐藏,江朔和空空儿听了都不免心中好笑,嘴角也不由得翘了起来。 伊本见他们听到自己的咒骂,不但不怒反而在笑,料想章藏榭必然没有照实传译,愈发的愤怒,但无论他怎么咒骂,章藏榭只是不译,他也无法可想,只能气得哇哇跳脚,又无计奈何。 空空儿故作沉思道:“让我来猜一猜是什么话……嗯……想必是想问古辛上师为什么在斗极峰帮助唐人吧?” 伊本听了章藏榭的传译,稍微冷静了一些,章藏榭传译他的话语道:“伊本先知说,你这汉子倒有些见识,不错……九教大会原本说好了伊教、苯教和摩尼教联手覆灭中原各教。没想到古辛上师忽然变卦,以致满盘皆输。” 空空儿笑道:“伊本你这个先知实在是名不副实,居然不知道古辛上师早就和独孤问、湘儿爷孙等人商量好了,一起对付魔教。况且就算没有古辛上师相助,斗极峰上下也早就埋伏下了众多高手,你们无论如何不可能得手的,飞鸿子、乙亥阿波也必然覆灭。” 这下章藏榭的传译声几乎要被伊本的怒吼压下去了,众人只能勉强听清章藏榭道:“那你们可能料到今日会被大食武士困于这小小山洞之中,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倒要看你们今日还有什么招数可使?” 空空儿这时已能催动部分路过自己体内的烛龙功内力,纵声长笑道:“伊本,你怎知今日陷入重围的不是你呢?” 此言一出,别说伊本,江朔都吃了一惊,不知是真有伏兵,还是空空儿在唱空城计,江朔心中一乱内息立刻产生波动,险些打乱了烛龙功在四人体内的传递,古辛上师的吟唱声立刻加强,江朔的心绪才重新稳定下来。 伊本站在那里眼睛骨碌碌转了数匝,在心中反复掂量了半天,才嘿嘿笑了起来,章藏榭随即传译道:“伊本先知说,你们想这样就骗得大食武士撤围而去,天下可没这么便宜的事。” 空空儿道:“死到临头了还不醒悟。” 他忽然嘬口发出一声如鹰隼般尖厉的啸声。 崖上崖下大食人一阵惊慌,但啸声过后却没听到什么声响,伊本哈哈大笑,只道空空儿在诓他。 江朔却忽然道:“来了!” 这时忽然听到一声凄厉的雁鸣,空中传来蝗虫飞临般的细碎声音,紧接着无数羽箭在漆黑的夜空中坠落下来,立刻射中了数人,大食武士一愣,转身向着身后的黑暗中看去,却不见一人,这些羽箭曲射而来,弓箭手可能还在两三百步之外。 就在大食武士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之时,羽箭破空之声又起,登时又有数人中箭,这种曲射之术羽箭飞得极高,在夜幕的掩护下,很难提前发现,等听到破空之声时,羽箭已经开始急速下坠,再想躲避就晚了。 江朔这时才醒悟过来,他此前通过“观炁”术察觉到躲在远处的人马并非大食人的第二波伏兵,而是反过来伏击大食人的弓箭手,从独孤湘给自己说的故事来看,这些弓箭手应该就是“塞上神弓”拓跋守寂所率的党项羌武士。 伊本以大食语大声呼喝,章藏榭仍向江朔等人传译道:“伊本先知让大食武士熄灭火炬,向外搜索敌人的所在。” 火炬在荒野之中能照亮的范围非常有限,反而成了弓箭手最好的靶子,大食武士立刻纷纷熄灭自己手中的火炬,向外分散索敌,这确实是正确的应对。 火炬熄灭后,江朔听到脚步声纷乱,更有刀出鞘、弓上弦的声音,想来是大食人在行动,不消片刻之后,忽听一大食人的喊声,紧接着一声惨叫,又是无数弓弦颤动、羽箭破空的声音,喊杀声、咒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络绎不绝。 伊本站在崖壁上向下看去,只能看到数百人在一片黑暗中影绰绰地厮杀,只闻其声却难见其人,这混乱没持续多久,又是一声雁鸣,忽见火光一闪,一道烈焰腾空而起,却是一架弩车被点燃了! 这时伊本看见数百骑马的黑袍武士,在地面狂奔,将一架架弩车尽数都点燃了,巨大的火焰将荒野再次点亮,黑袍武士们纷纷取下风帽,抖落外面罩着的黑色斗篷,露出身上所著服色皆是白色短打衣衫。 来者果然都是党项羌武士,这些武士皆骑着高头骏马,手持长弓,竟都是弓骑兵,他们不但数量比大食人多,又是骑兵对步卒,方才在黑暗中来回奔驰,快弓飞羽,两军完全没有短兵相接,就把吐蕃武士尽数射杀了。 如此一来,攻守之势立变,伊本反而成了进退维谷的那个人,党项人将这面山崖团团围住,洞内又有古辛上师、江朔这样一等一的高手,他们却往哪里去? 崖下的大食通译早已在乱军之中被射死了,伊本向下高声呼喊,章藏榭传译给江朔等人知晓,那是伊本先知在质问何人突然偷袭大食军队。 不过党项人中却没一人听得懂大食语言,众武士也不答话,此刻已经勒住马匹,只是将羽箭对准了山崖之上,不待伊本再喊,一支羽箭向着山崖射来,发出凄厉的雁鸣之声,原来先前的雁鸣都是鸣镝发出的,党项武士的羽箭随着鸣镝的指引,一齐向山崖上射来。 山崖上十分狭窄,虽然大食武士立刻拔出弯刀磕打羽箭,但羽箭太密,众武士又无处躲闪,或是中箭坠落,或是被直接钉死在了岩壁之上。 伊本眼见不妙,忽然一推先前挡在崖洞前的持弩武士,高呼一声,剩下的武士知道在洞外必死,便随着他一同向崖洞内冲去。 江朔见大食人强行闯入,一振袍袖,又一次将内力化作旋风,登时将冲入的大食人尽数击飞,只有一人却未飞出,不过遭到烛龙功的内力震荡,七窍流血早已死了。 他之所以没有飞出,原来是伊本在他身后抵着,伊本以这武士为盾牌,躲入了崖洞,才暂时躲过了被乱箭射死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