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那巨熊倒下,六角龙和江朔都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江朔虽然只是手指弹动,手臂都没举起一点,却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剧斗一般,竟有脱力之感。 六角龙趴在他身上,也是一副劫后余生的摸样,发出“呼呼”的喘息声。 就在一人一龙正在庆幸劫后余生之际,忽见那马熊一骨碌身,竟然晃晃悠悠又站了起来。 江朔方才这一弹所用到的内力已经相当不弱,若是寻常野兽,怕是立刻就得脑浆迸裂而死,但这马熊生得粗壮,却只是被江朔击得晕了过去而已,不消片刻已自醒了过来,它使劲晃了晃脑袋,呲着牙发出低沉的咆哮声。 六角龙见了,赶紧“哧溜”一声躲到了江朔身体的另一侧,江朔暗自运炁,发现内力的汇聚比方才似乎又迅捷了一些,他的手指已能灵活转动,伸手在地上一摸,拾起一块砾石,这小石子不过一块指甲盖大小,但以江朔此刻恢复的内力,只要弹的准,定能贯脑而入,一击毙命。 江朔将石子扣在手中,只等马熊靠近,便弹出石子射穿它的头盖骨,但那马熊经江朔方才一击脑袋受到了震荡,兀自在那边摇晃不止,反倒令江朔没法瞄准,不敢轻易将手中石子弹出。 马熊用前掌不住地抽打自己的脑袋,想要让自己昏乱的头脑尽快清醒过来,江朔则凝神屏息,心中忖量着要等巨熊靠得多近时,弹出石子才有十足的把握。 那巨熊脑中天旋地转的感觉稍止,双目瞪视江朔,再次向他猛扑过来,江朔心道:便是此时!正要弹出石子,却忽然听人高声急叫:“休要伤它性命!” 江朔一惊,指尖劲力灌注,石子仍旧飞射而出,却听“嗤”的一声轻响,石子擦着巨熊的脑袋飞了过去,直打到对面冰崖之上,竟然嵌了进去,若是击中巨熊那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巨熊对于自己死里逃生却浑如未觉,咆哮声中继续向江朔冲来,它虽是野兽却也不是全然无智,吃了几次亏却终于知道江朔的厉害就只在手上,此刻选择避开他的手指,径直向江朔的脖子咬来。 生死一线之间,忽见一道褐影从巨熊身后飞临,那胡僧摩诃衍竟然飞身扑上熊背,双手环抱从背后勒住了马熊的脖子,那马熊顿时人立而起,嗷嗷怪叫。 高原马熊虽然能像人一样直立,却无法转动前肢向后扑打,因此被摩诃衍勒住脖子之后便无法挣脱,只能拼命地晃动身子,想把他抖落下来,但摩诃衍双臂绞在一起,死死勒住巨熊的脖子,哪里肯松手? 片刻的功夫,巨熊两眼一翻,再次昏死过去了。 摩诃衍制服巨熊后才一跃下了熊背,六角龙见状发出一声欢呼,冲上去绕着摩诃衍蹭来蹭去,显得十分亲热,江朔心道:这摩诃衍真是个癫僧,一边叫我不要出手伤这巨熊的性命,一边自己却把它勒死了。 却见摩诃衍背后背了个藤编的背篓,他卸下背篓,从中取出两件小小的事物,江朔定睛一看,竟然是两只毛茸茸的小熊。奇道:“巨熊是这两只小熊的生母么?怎会抛下幼儿自己跳下冰谷求死?” 摩诃衍摇头道:“蝼蚁尚且偷生,这畜生初为母亲,怎么会寻死?自然也是失足坠落的。” 江朔奇道:“巨熊跑到冰川上做什么?又没有东西可吃。” 摩诃衍道:“它可不是自己要来的,和你一样,也是被追到此处,才失足坠落的。” 江朔好笑道:“我被仇家追杀坠下冰崖,这马熊是高原的百兽之王,却是被何物逼到坠崖?” 摩诃衍道:“从这两只小熊的体型看,这只母熊去岁冬日刚刚产仔。马熊平日里都是单独行动,各有各的地盘,只有仲夏月圆之后的几日,公熊才会四处寻找闯入母熊的领地以求媾合,公熊交媾后便会自行离去,弃母熊于不顾,冬季母熊独自在冬眠的洞穴中产下幼崽之后,要照顾小熊一年,次年夏季便不会再与任何公熊交媾。” 江朔道:“舐犊情深,世间万物皆然,没想到这凶神恶煞般的巨熊亦有此天伦之情。” 摩诃衍道:“南无阿弥陀佛……小兄弟你倒有慧根,说得不错……” 他顿了一顿道:“不过公熊却没有此等情谊,公熊会视幼熊为麻烦,为求交媾,会咬死母熊的幼崽。” 江朔轻呼了一声,道:“啊……这可太残忍了。” 摩诃衍道:“是啊……这只母熊就是被一头公熊纠缠,那公熊不如这只母熊凶猛,便想要偷袭两只幼崽逼其母就范,母熊只能带着两只幼崽一路走向冰川中躲避,不慎误踏冰盖,跌入冰谷,原本一大两小都得跌下来,然而母熊危急关头将两只幼崽推上回崖上,直它自己坠了下来。” 江朔叹道:“原来如此,但是……大和尚你既叫我不要害母熊性命,怎么自己把它给勒死了?” 摩诃衍道:“我只是将它勒晕过去,方才巨熊凶性大发,便是将二幼崽放在它面前,怕也要被撕得粉碎。行善也得善用其法才行。” 这时那马熊再次悠悠醒转,见两只幼崽忽然出现在眼前,初时还不相信,左边闻闻右边嗅嗅,这才确认真是自己的幼崽,不禁喜不自胜,伸出巨舌将两只幼熊全身上下舔了个遍,又如人一般岔开双腿箕坐于地,将两只幼熊搂在怀里,二幼崽在它怀中磨蹭,不一会儿便寻到地方吮吸起来。 原来这只大马熊还在哺乳期,江朔和摩诃衍见状一起笑了起来,六角龙也跟着发出“嘎嘎”的怪声,似乎在学人欢笑一般。 笑了会子,江朔才想到问摩诃衍道:“大和尚,你没有找到湘儿吗?” 摩诃衍摇头道:“前日冰川溪谷中下了数场冻雨,冰面上重新冻了厚厚一层,将马蹄之类的印记都尽数遮盖了,我在冰川溪谷中寻了一日,并未见到人马留下的任何踪迹。” 见江朔神色黯淡,摩诃衍忙道:“小兄弟你也不要急,我虽然没找到人,但一路将几只小龙送到其他冰川裂谷之中,却也没有找到尸体,吉人自有天相,你的那个‘湘儿’说不定另有奇遇,早已脱险了。” 江朔心中却悲观地想:找不到踪迹,也有可能是坠入其他类似的冰谷中也不一定,但此刻也只能自己给自己宽心,道:“是了,湘儿福大命大,应该不会有事!” 摩诃衍道:“等你伤势痊愈了,再去寻她便了,只要有缘终究能再见的。” 他是虔诚的佛教徒,笃信宿命因果,想法十分单纯,自然体会不到江朔此刻心中纠结与焦虑。自顾自拍着那巨熊的背脊,对江朔道:“我还在想怎么把你运出冰川去,如今可有了帮手了。” 江朔见他这样拍打那头猛兽,不禁觉得头皮发麻,然而马熊只顾着喂食自己的幼崽,它生得皮糙肉厚,对于摩诃衍的拍打丝毫不以为意。 江朔问道:“大和尚,我什么时候能痊愈?” 摩诃衍掐着指头盘算了半天,道:“寻常人遇到这种情况,能保住性命就是谢天谢地了,便是十年八载的也不可能恢复如初咯。” 江朔听了心不禁一沉,摩诃衍继续道:“若是难遇到根骨上佳的武学奇才,由我细心照料五年,或许可以痊愈。” 江朔听了亦喜亦忧,喜者摩诃衍说他或可痊愈,忧者饶是如此也需要五年才能痊愈。 摩诃衍道:“不过,小兄弟,我看你方才运炁弹出的石子劲力惊人,我可从未见过脊椎断裂之人手上还有如此劲力的,这是怎么回事啊?” 江朔道:“摩诃衍大和尚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对你不该有所隐瞒,其实我所学内功与别派不同,天下武林各派都是将炁汇聚到三丹田,我所练的却是要把内力散诸四肢百骸,如此修炼原本甚难,但此刻我脊椎督脉尚未恢复,内力不得回溯,反倒帮了我的大忙,对我所练的内功心法反而大有裨益。” 摩诃衍双手合十赞道:“阿弥陀佛……竟有此等奇事?让我诊诊脉相。” 说着他伸手就去搭江朔的手腕,江朔忙道:“大和尚,你小心!” 他稍稍一运心法,内力立生,摩诃衍的手指原本搭在江朔腕上内关穴上,立刻被一股强劲的内力弹了开去,人跟着向后一仰,差点向后跌倒。 江朔连忙致歉,摩诃衍却丝毫不以为意,笑道:“小兄弟你可真是福泽深厚之人啊!照此看来,三年之内,你或可痊愈如初。” 江朔一听就急了,道:”啊……还要三年?” 摩诃衍笑道:“三年算得短啦……光这脊骨愈合就需一年,到时我还需要二次施术,接通经脉,否则你光有绝世内功,却不能行动,又有何用?如此又是一年,第三年么,你虽已能行动自如,重新恢复内力估计还得一年的时间……” 江朔愁道:“是了……大和尚你神乎其技,我本不该另存奢望,只是一来我记挂湘儿的安危,二来追得我坠崖之人这三年时间不知又要害死多少人。” 摩诃衍正色道:“小子,冥冥中自有天意,若该你拯救世人,自然也不怕多等三年,且放宽心罢……” 江朔只得默默点头,摩诃衍却忽又笑道:“先别想这么远,我得先想个法子训练这个大家伙,你现在是一动都不能动,等三四个月后,你外伤初步愈合之时,离谷之事还得落实在这头巨熊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