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安与晴安、淳安同属京兆府所辖郊县,位置上却最为偏远,又崎岖多山不通大路,赋税年年垫底儿,不招府尹大人待见。因此虽在京畿,却没能捞着多少好处,这地势不管干啥都难见成果,县令干脆躺平了爱咋咋地,前些年太后下令整治县容拨的银子下来,流水一样的花出去,结果连个水花都没瞧见。
马车辘辘而行,还没看见大枣树村,陆禁就被颠得一张脸阴惨惨发绿,胃里翻江倒海,险些吐出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坐车了,当即让竹漪把车赶到偏僻无人处,换上秦八那身骚包的红衣装束弃车骑马,脸色才终于好转了些许。
只不过今天没太阳……有点儿冷。
竹漪戴了张人皮面具,整个人的形容大不相同,她在旁边看着陆禁一边哆嗦一边折腾,对他打肿脸充胖子的行径十分无语:“公子,你这又是何必。”
陆禁龇牙咧嘴:“要么你上车试试去,我来给你当车夫。还有那个,竹漪啊。”
他说话忽然吞吞吐吐起来,竹漪回给他一个不解的表情:“?”
陆禁捂着领口,一副良家妇男的贞烈模样,耳朵竟然有些可疑的红色:“我换衣服呢,你是女孩子,多少回避一下吧,就算咱俩呆一块儿多少年,你这样直勾勾盯着我,我还是会害羞的。”
……倒还挺有男德的。
难以想象这看起来风流浪荡、随手有一百种方法调戏女流氓洛小引的秦八爷,私下竟然如此清纯,被别的姑娘看着换衣服都要不自在,可想而知他估计也没怎么看过人家姑娘换衣服,更别说那些往深里去的事儿。
此时看来,人前那个规规矩矩的世家楷模陆公子倒也不完全是装出来的,“秦八”和“陆禁”终究还是同一个人,不可能真就南辕北辙地割裂开来。
竹漪顿时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尴尬地应了一声,默默转过身去,尽职尽责地给他把风,免得被旁人看去,坏了少爷名节。
陆禁飞快地换过衣裳,尽可能把领口叠得高了些,他掏出面具本来想扣上了事,但是转念一想,此行毕竟是去找村里的百姓打听事情,戴着面具一副不像好人的模样不得把人家吓坏了。
思及此,陆禁把东西塞回怀里,让竹漪给他也戴个人皮面具。竹漪的手艺没得说,三两下就给他弄好了。
两人翻身上马,在午后终于赶到了大枣树村,与等在那里的松涛碰上了头。
大枣树村地处偏僻,又穷,路不像路,村不像村,陆禁一路行来只觉得像是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羊肠小路上,往上古原始人住的部落去一样。
在这地方有风可真是要了命,半点没有清风徐来水波不兴的雅致不说,还可能扬起枯黄山头上一层浮土扑个劈头盖脸。
竹漪穷人家出身,从小没少吃苦,更曾遇上大灾,后来入了江湖门派境遇才算是好了许多,自然不会觉得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摸爬滚打算什么苦头。
陆禁就不一样了,虽挂着个秦八爷的名头,可他自己一直呆在京城,其实没怎么跑过江湖,就算跑那也是最好的客栈住着,和在京也没什么区别。
奉老爷子之命走这一趟才真是让他开了眼界,原来天下还有如此地方。
陆禁摸出柄扇子,一边拍着衣服上的灰,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财神爷的爹娘干嘛想不开跑到这种地方来?穷乡僻壤四个字画出来,恐怕也寒碜不过这个大枣树村的模样,反正他这一身衣服算是毁了。
他们赶到时,村头大枣树下磨坊门外排着一群老汉老妇,见了他们两个外客,顿时全都新奇地看了过来。
松涛正在磨坊里推磨磨面,干活干得满身都是白糊糊的面粉,说是当牛做马也差不多了。陆禁和竹漪牵马站在外边受着全村人的注目礼,险些没认出他来,还是松涛自己听见了马蹄声,放下手里的活儿抹了把脸,露出来两只熟悉的眼睛,出来叫了声少爷。
陆禁和竹漪四只眼睛上下把他一打量:“你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