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禁找了个僻静处拉着张婆婆坐下,竹漪本来要跟上,却被松涛一拽袖子,拖住了脚步。
竹漪回头,拧着眉毛看他:“你干什么?公子身边得有人跟着。”
松涛冲她微乎其微地摇摇头,比口型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不明白么?”
竹漪一愣,松涛转而又笑开:“不过一个老妇人而已,少爷一个男人,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这些老伯老婶的面还没磨完,我答应了他们的,你来帮帮我吧。”
竹漪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前一句,就稀里糊涂被拉去磨坊当了壮丁。
张婆婆年纪大了,耳朵有点聋,跟她说话尤其费劲,陆禁跟她讲话几乎得用喊的,非常之失风度。关键是一通咆哮下来,也没从老婆子这儿打听着什么有用的,九年前那个晚上她没听到什么声音,第二天起来发现隔壁一家销声匿迹,也没遗留下什么东西或者痕迹。
陆禁内心叹息,想想也是,就这么一双耳朵,能指望她听见啥呢。
只能去王六所说的抛尸之处再看看了。
张婆婆耳朵不行,眼睛却还不错,仿佛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也或许是不好意思白拿东西,又强调道,她以前听声还是不错的,耳聋是永安元年的事了,要不是青天白日的南边山头突然爆响吓她一跳,耳朵也不会就这么废了。
南边的山头?爆响?
陆禁向南边望了望,眉头一皱,连比带画地问道:“是什么样的响声?声音怎么会这么大?”
张婆婆看明白了,摇摇头:“这个老婆子就不知道了,当时县令都派人下来看,也没看出来啥。”
响动到了能使人耳聋的地步,初步猜测怎么也得是用了火药,可没听说过阳安县境内有采石场,难不成是——
炸山?
陆禁心一沉。
松涛转述王六的话时说过,他当年送那些土匪兄弟入土为安的地方,似乎就是……
张婆婆看他沉思不语,有些局促地坐在一旁,半晌忽然站起身来往家中走:“哎哟,看我这记性,有东西留下来着,我给忘了!”
陆禁精神一振,急忙跟上。张婆婆进了屋,一阵翻箱倒柜,最后掏出个灰扑扑的布包,掀开一层又一层,最后露出来一只银簪。
“当年你家叔婶来到我们枣树村,接济了一些,他们便要用金玉答谢,东西太贵重,我没敢收,最后推辞不过,才收下了这支簪子……”
陆禁向张婆婆打听完事情回来,顺带以她的耳朵为话头向其他村人询问炸山是否确有其事,均从他们口中得到了证实,而且张婆婆没说假话,大家都说她以前耳朵确实很灵,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他办完事,四处找不着竹漪松涛,最后万分不情愿地寻到面粉与麦屑齐飞的磨坊里边,简直认不出面前两个通体雪白的雪人谁是谁,好半晌才勉强从身形上分辨出男女,才知道竹漪被松涛拉到这儿来打了黑……白工。
陆禁拉长了脸:“松涛,你还是不是男人,居然叫竹漪干活儿?”
竹漪摇摇头:“他不找个人一起受罪心里会不平衡。”
陆禁数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嫌麻烦下次就别瞎揽活儿。”
老天作证,竹漪进来其实光是在边上陪着,身上面粉都是飘落上去的。
松涛冤枉得要死,白惨惨的脸上咧出一张血盆大口,张嘴欲说话,先喷了一口面粉出来。陆禁连忙躲远了些,伸出一条腿在地上画了个圈,支使他们两个先打理干净,不然不许靠近这个圈。
大枣树村实在简陋,陆禁不愿意将就,于是三人又催命似的上路了,临走松涛推脱不过,还收下了一布口袋白面和红薯。
陆禁带着竹漪松涛赶着擦黑的天色与要坠不坠的太阳,催马到大枣树村南面的无名山头,走着编觉得此处山林怪模怪样,有些林木高大,一看便是生长多年,有些却只是半截,还齐得十分不像话,似乎曾经被人砍一刀剃成了平头,新长出来的发茬跟以前的总还是差着点儿意思。
到高处一看,不出所料,确实是烧过的——山头上一片好端端的林子,拦腰向中间凹进去了一块,整个形状极其怪异。
时间过去了九年,当初起火燃烧的痕迹已经无处可寻,王六所说的那些土匪的尸骨,现在肯定是渣都没剩下了,就算是有,估计也和早已满山的土石融为一体,再难离分了。
为什么当时杀了人不直接烧尸灭迹,却在事过许久之后再来善后?并且只要一把火就能了解的事,干嘛还要大费周章弄来火药炸山?
回去时三人就这几个问题猜了一路,最终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觉得不如以火药为突破点,看看能不能查到些什么。
他们到了门下最近的一处联络点过夜,陆禁正要传令去查庆和十年至永安元年曾大批采购火药的买家,却忽然想起另一点细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