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城以北,有座粥饭客栈,经营客栈的是个女人。
没人知道她的具体姓名,只知道她自称三娘子,是个外乡来的无儿无女寡妇,年纪大概有三十多岁,风韵犹存。
寡妇经营产业,确实是件比较稀罕的事情,不过南郡穷乡僻壤,没那么多讲究,而且三娘子在江湖上的声誉很好,每当有遇到天黑找不到去处的旅客,三娘子便愿意低价租给他们房间居住。
客栈名下有大量的驴子、驴、羊等牲畜,如果旅客没带坐骑,或者坐骑伤病不能乘坐,三娘子总会低价出售驴马,淘换来伤病坐骑,接济过往行人。
如此一来,口碑传开,天南海北的旅客总是愿意到客栈留宿,粥饭客栈的生意也越发红火。
赵季和就是光临客栈的旅客之一。
他本是个进京赶考的书生,昨晚所乘马匹在赶路时脚上受了点伤,无法乘坐,只好听着乡人的指引,来到客栈投宿。
客栈中早就有不少客人,没有空余房间,但三娘子不愧热情好客的名声,想方设法,还是在一间房间里,为赵书生腾出了个靠墙的床位,同其他七八名旅客住在一起。
当晚三娘子招呼伙计准备宴席,与诸位旅客举杯畅饮,大口吃肉,谈天说地,主客尽欢。
赵书生见三娘子英姿飒爽,与南来北往的行人谈笑风生,丝毫不像那些深闺大小姐一样羞怯,不由得心生爱慕,有点迷上了对方。
入夜,其他旅客都醉醺醺地躺在床上,只有不能饮酒的赵书生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三娘子的样貌。
正当他沉溺于思念之中的时候,隔壁房间似乎传来了什么搬动物体的动静。
他心中一动,隔壁就是三娘子卧室,想到白天那风情万种的身段,不由得忘记了非礼勿视的规矩,从床上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凑近到墙角边缘砖缝前方,透过墙砖缝隙,向内望去。
这可不是偷窥,他是在保护三娘子,防止歹人出现,图谋不轨。
然而,想象中三娘子宽衣就寝的画面,并没有出现,卧室中,三娘子神情肃穆,自衣箱底层取出一个古香古色的木盒。
她将木盒放在桌上,吐出一口浊气,似乎有些不放心一般,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门边,拉开房门确定周围无人,这才关上房门,从内侧上好了锁。
赵书生有些茫然困惑,三娘子如此谨慎是为哪般?
箱子里放的是她丈夫的画像?还是儿女的脐带?亦或是
疑惑之际,赵书生看见三娘子打开木箱,从中取出一个农夫模样的木质小人,一头牵着犁的木质牛犊,以及一片木质的耕地模型。
全都非常精致小巧,就好像大户人家请木匠打造的儿童玩具一样。
这是什么?
赵书生瞬间脑补,每当夜幕降临,独自寡居的三娘子就会取出木箱,看着儿女曾经最喜欢的玩具,思念家乡亲人。
这么一想,赵书生心中对三娘子更加怜惜。
下一秒,三娘子拿起茶壶饮了口茶水,神情肃穆地朝摆放在桌上的木人、木牛喷去。
木人木牛一触碰茶水,浑身一颤,就像是精巧机关一样,在木质的耕地上自行活动起来,如同真正的农人一样,兢兢业业地开垦田地。
!!!
赵书生心中大惊,他只在传说中听过异人那千奇百怪的手段,从来没亲眼目睹过此等怪事。
“...”
三娘子眼中放着精光,嘴里念念有词,手上取来一包荞麦种子,放在木人身前,木人拿着种子,娴熟地将种子播撒在耕地上,片刻过后,一株株麦苗竟然从木质田地里窜了出来,飞速生长。
木人拿着镰刀收起麦子,去壳磨粉,装在三娘子拿来的木桶之中,处理好一切之后,便和木牛一起,陷入沉寂,不再动弹。
三娘子收起木人木牛,在房间里用新的来的面粉,做成面团,就着火炉烤成烤饼,此时天色已明,鸡鸣阵阵,宿醉了一晚的旅客纷纷起床,捂着昏昏沉沉脑袋,下到地上。
赵书生连忙装作刚起床的样子,和其他人一起穿好衣物,昨晚看到的景象过于惊世骇俗,赵书生根本不敢与别人诉说,只想着快点逃离这家诡异客栈。
然而他刚拿着包裹准备冲出客栈大门,一个店中伙计却拦在了前方,笑眯眯地对他说道:“赵公子,您别先急着走啊,我家老板娘已经做好了烤饼,免费赠送给店内旅客,等到用完早膳,我们再给您换一匹新的马,助您进京赶考,博取功名。”
赵书生极想拒绝,但又有两个店内伙计围了上来,脸上笑眯眯的,脚上却围住了他逃跑的方向,腰间鼓鼓囊囊,似乎放了兵器凶刃。
赵书生只好摆起笑脸,点头称是,和其他旅客一样,留在大堂里,等着三娘子端来早膳。
片刻,神情有些憔悴的三娘子便端着粥饭、凉菜、烤饼等早点来到大厅,一人一份。
其他旅客不疑有他,吃的津津有味,连声夸赞三娘子手艺精湛,烤饼做得味道极美。
赵书生有意提醒,但身后就站着一个店内伙计,用刀刃抵住他的腰间,没等他开口估计就要被一刀捅穿腰腹。
“赵公子怎么不吃啊?”
三娘子揉了揉自己耳畔的柔顺发梢,妩媚地打了个哈欠,“公子是嫌不好吃么?这可是我连夜烤出来的饼......”
看到昨晚那诡异景象,我还怎么吃得下去?!
赵公子心中暗骂,但在脊背刀刃逼迫之下,勉强露出笑容,不情不愿地从饼上咬下一小口,像是吃砒霜一样,艰难咀嚼。
“好了,酒足饭饱,我也该赶路了。”
一名吃饱的旅客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从凳子上拿起包裹行囊,朝依靠在柜台边的三娘子拱了拱手,“多谢三娘子款待,下次来吕州,我还住这家客栈。”
三娘子莞尔一笑,摆手说道:“客人慢走,小二,去牵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