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庵建在宫城后山的山顶,后山不算高,但却足够冷,比山脚处的宫城冷上许多,要多穿一件衣服才行。
旧庵后院种着一株桃树,因着旧庵的冷,它此时才是花开正盛的时候,娇嫩的粉色,枝杈间有花将放未放,也有花开的烂漫。
树下坐着一个穿着青色衣裳的女孩,头上梳着两个髻,简单的绑着两条绣了金丝的发带,微微垂着头,手掌贴在树下的泥土上似乎在感受什么。
“见微,时辰到了。”
慧敏公主提着平日不穿的啰嗦衣服,是胭脂色,披挂在她身上,明艳极了。
皇帝来了,和他的两位夫人。
三顶两人的小轿摇晃着连成一条线从山下挪上来,停在旧庵门口,庵内为数不多的人都穿的整齐,来迎这个将他们送上来的君主。
皇帝的靴子绣着云纹,见微垂着头也能看见,那云纹好看,鞋尖还绣了珍珠。
可是不知怎的,她刚刚行过礼起身就觉得膝盖一软,向前倒去,站又站不稳,只连滚带爬地到了另外一双枣红色的绣鞋前头,那双鞋面上有绒线绣的桃花,和真的一样。
“啊!”
那鞋的主人似乎受了惊,仓皇地避了下,又不小心踩在她的手上,结结实实地一下。
受惊的是皇帝的爱妃,挨打得自然是她自己。
几个板子下来,她甚至怀疑刚刚知道自己是谁的意识,很快就要丢失了,若不是个吉利日子,不是在旧庵之前,估计要见血。
趴在嘉尚公主的床上,窗子撑起来,她从缝隙里看着外面那挑着檐角的屋舍,里面存着成国的社稷圣物,今日,他们来祈求庇佑他们的孩子。
之前混乱朦胧的记忆里,有一个女人对她说,从前,她还没出生的时候,皇后和皇帝也来过这里,祈求……庇佑他们的孩子。
但是似乎也有谁和她说过什么,好像是一个男人,一个很轻佻的男人。
“轻佻”……这个词,她竟好像懂得……
真是奇怪。
还不等她放空了自己的脑子去想,那像浆糊一样混乱泥泞的记忆里到底有什么,关着的门就那样被推开了,还带着细碎的脚步声。
姑婆轻轻把她搀起来,到了门口,却被另一个人就那样夺去。
见微干瘦弱小,被那人提在手里,像只鸡子。
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不知怎么就搜出一个闪着光的耳坠来。
那耳坠小小的,宝石上头闪着透透润润的光,那宝石绿得醉人,制作的手法想必也是妙极。
她只觉得眼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想要真切地摸一摸。
还来不及碰到,鞋底就那样再一次踩下来,死命地捻了捻。
转瞬又拿开了去。
“陛下,这丫头好大胆子,惊了圣驾在前,还偷了姐姐的耳坠。”
说话的人,声音温软和善,语气里的惊异夹在告的状里头,谁会注意一个没名字的丫头手指有没有肿起来。
又是责难一阵,被拉出去打过的屁股疼得厉害,手指也疼,周围的人明明没怎么说话,她却觉得吵嚷。
“是这个人吗?”
“是吧,不就是在沔城抓一个身上带着玉佩的。”
“打一顿吧,太干净了不合适。丢到阵前没什么唬人的。”
把这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窜进她的耳朵里,只觉得一阵眩晕,窒息感像是一颗被塞在喉咙里的枣核,不至于憋死,却又觉着马上就会死亡。
“阿爹……”
皇帝听见那个被丢在地上的人低低叫了一声,小猫一样几乎听不见,心尖就那样颤了。
袖子一挥,似是有些烦,“禁闭三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