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砚见过很多次月亮,今日只觉得格外的圆满。
他站在皇城外几十里的野郊树林里,看着那一抹在枝桠掩映下艰难露出身影的圆月,冥冥之中的那一种感觉,像是曾经失去的什么即将要回来了。
是一种雀跃感。
对啊,是一种雀跃。押送渎职的小世子来京城的李仲云,从赏月亮的世子脸上,解读出一种极不合时宜的情绪。
瘦小的李仲云啃着手上的饼子,饼子里面夹着肉,是这位世子给的,口感好极了,嚼起每一分肉的肌理都浸透了咸鲜味。
他看着正在做肉的壮汉,只觉得不可思议,那样好吃的东西,竟然会是从这样一个五大三粗,并且看起来不聪明的人手里面递过来。
尚从英才不管这些,细心的斟酌这手里的烤兔肉怎样才能做的更好吃。
“世子,老王爷已经回去了,明日咱们就能到京城。”
宋回把刚做好的肉和饼子递到谈砚的手里,言语中充满着对未来的担忧。
他是因为渎职被召回京的,还有一层意思就是和老王爷交换,用来牵制北地的兵力,就像一个犯了错还被留在身边的筹码,可等着被磋磨。
他摩擦着绳结,脸上还带着那样标准的纨绔的笑。
“我爹在北地打仗,陛下定不会下死手磋磨我,我外祖在京城有好些个铺面,活着不愁吃穿享乐,京城又繁华,有什么不好?”
宋回坐在一边欲言又止,看着天上明晃晃的月亮,只想着倒回一年之前该多好。
那时候沔城风景好,世子还没遇见一样糟心事,他生活的也滋润舒坦,不像现在一样提心吊胆。
第二天过午,一行人才到了京城。
京城的人穿着精致的衣裳,四五月的天,公子哥摇着扇子招摇过市,小姐头上簪着精美的花,摇曳着掀开轿帘。
这京城,太安逸。
谈砚叫宋回也买了一柄扇子,上面画着修长的竹子,是他在沔城时最喜欢的样式。
皇帝没给他什么惩罚,只叫他在旧庵门前跪上一个时辰,告慰社稷。
旧庵搬到宫内连着,人不算多,但有人看着,到底是个丢人的惩罚。
慧敏公主倚在旧庵门边的红漆柱子上,隔着个门,惬意地看着腿上绑着棉垫的小世子。
“小东西,还记得我吗?”
谈砚提了一把垂下去的袍子,抬头轻佻地瞄她一眼。
“这位姐姐这般漂亮,想来是什么时候做梦,在梦里见过的仙女吧。”
慧敏公主把手里包着蜜饯的棉布包丢给他。
“好小子,小时候还和你们兄弟俩混了几年日子,这时候就开始调戏你的好姐姐。”
谈砚抓着棉布包,没什么形象地把屁股坐在脚后跟上,塞进嘴里一个。
“我远没哥哥上进,脑子里也尽是些吃喝玩乐的东西,自然胸无大志,没什么值当称道的,在意什么?只逍遥就好了。”
“姑姑,到了用膳的时候了。”
慧敏公主提着裙子急转身,两步就窜到来人身前,转过头来对着谈砚吐了吐舌头,故意扬着声音念叨。
“今日的饭必定好吃极了,竟是我家见微来唤我。”
慧敏公主的手臂一让,后面露出一个娇小的人来。穿着月白色的衣裳,被一个不经意扯了一下,发丝和裙摆都荡开,和谈砚远远地对视。
谈砚腾地一下坐直了身子,力道太大,险些没有立住,手心攥紧了那条红色的绳结。
见微也是心头一突,这个人……是梦里的那个人……
直到见微走出他的视线,谈砚才缓缓回过神来,明明长得一点也不像……
那是个孩子,差不多才将将十岁,为什么,会是她呢?
红色的绳结被他攥得发热,垂着手,一瞬间沮丧地像是一条没有家的狗。
“你要……吃桂花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