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穆霜白忙完工作,打着哈欠回到家,却忽然发现这么晚了,家门口竟有人躲在阴影里等他。
“谁?”他生怕是那大少爷再次上门找他算账。
“少帮主。”那人轻轻喊了一声,喊的竟是险些被他遗忘的称呼。
穆霜白一愣,自从季昀青被杀害,高昀骞解散青帮,赶往前线战场以来,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过他了。他心里顿时生出了不好的预感:“我大哥怎么了?”
——千万不要是他最害怕的答案!
对方犹豫了一下,末了深深地叹了口气,答道:“帮主他……生死不明。”
“怎么会?!”穆霜白如遭五雷轰顶,他虽然知道大哥当年从军是抱了必死的信念,也早就做过一定的心理建设,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意识到自己其实还是难以接受,“他不是一直跟着白将军在皖南么?事变那会他们是压倒性的胜利,大哥怎么会有事?”
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愁眉苦脸地道:“问题就在于,帮主跟着的人,不是白将军,而是叶军长。”
穆霜白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我大哥?投了共?你们也不拦着?”
“拦不住啊,帮主那性格,您是知道的。”那人一脸无奈,“我们试着劝过,没一个人能劝得动。”
穆霜白久久说不出话来。他大哥决定的事情,无论如何是拉不回来的。那个唯一有可能说动高昀骞的人,早已被他设计杀了。
想到这里,穆霜白又是一阵心疼。
“1月13日,叶军长被俘,帮主见无力回天,带着我们剩下的十几个人和副军长、参谋长突围。混乱中副军长他们先后遇害,帮主殿后,让我们快跑。等我拼命翻过山丘,听到枪炮声逐渐减弱时再回头去看,身后已经空无一人,只有弥漫的硝烟。我在山洞里藏了一晚上,第二天等敌军撤走之后再出来查看,却没能在那一地的尸体中找到帮主。”
“那这么说,我大哥是不是可能还活着?”耐心听完了这话,穆霜白激动地摇了摇那人的肩膀。
对方没有接话,似乎是不忍心打破自家少帮主这点美好的幻想。沉默了片刻后才道:“我逃出来之后就想办法来上海找您,听说您之前受了伤,没事吧?”
“小伤而已。”穆霜白总算是冷静下来,恢复了往日威风八面的穆处长的模样,摆摆手问他,“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要不要留在我身边做事?”
那人深鞠一躬,婉拒道:“能跟着少帮主,是我的荣幸,但是这两年跟着帮主追随共产党,我恐怕……”
穆处长自然听懂了他言下之意,无外乎是顾忌他那汉奸兼国民党的身份。便道:“我不强求,你自去吧,谢谢你不远千里带给我我大哥的消息。”
“少帮主言重了,您和帮主的大恩,我此生难报。两年来帮主一直关注着您,常说您可能有愧于天地,却无愧于自身。他以您为傲。”那人的眼眸里泛着泪光,又弯了弯身子,很快就消失在黑暗的巷子里了。
穆霜白抬头望了望没有一点月色的黑夜,背靠着门缓缓滑坐到地上,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泪水。
他怎么可能无愧于自身。高昀骞于他,亦兄亦父,可他却始终未曾尽到半分孝道。现今更是子欲养而亲不待,让他如何自处?
他有愧于亲人,自然是有愧于自身。至于是否愧对天地,早已不在他考虑的范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