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坐在耀西背上,在崇山峻岭中快速穿梭,由于这趟旅程没有任何危险,也没有任何值得算计的地方,所以凌默的心态放的比较轻松,总算是能静下心来,欣赏蛤鸣山脉沿途的景致了。
平心而论,蛤鸣山脉确实是个好地方,气候不热不冷,风力不小不大,现在气候已是冬春之交,整个山脉里面还是苍翠一片,充满了盎然的生机。
大树小树长得错落有致,互相间的高度差隐有玄妙,“林窗”的大小控制的刚刚好,能让不同高度、不同大小的树木都能分配到一些阳光,想来这定是经过长期互相斗争形成的局面;
地上虽有落叶,但并没有形成魔兽雨林那样落叶堆叠、一脚下去能踩透半米的局面,这里的落叶层脚感更接近粗糙的地毯,已经算是极品了。你不能要求现实世界的草地像书里描述的那样“柔软的好似轻盈的棉被”,因为草啊叶子啊数亿年来,就是靠让自己长得尽可能又韧又硬,用来磨损食草魔兽的牙齿,好让它们早早死掉,成为自己的养料的;
这里和别处的山林唯一的不同,在于动物的不同,历经这么多年的进化,按理说哺乳魔兽应该在森林环境中占有绝对的统治地位,而此处却不同,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青蛙、蟾蜍、蜥蜴、长蛇、恐龙、巨龙,浑身长毛的物种很少,偶尔看到一两个族群,也能明显看出非常的弱小,应该位于食物链的底层,处于较低的生态位上。
怎么说呢……只能说不愧是叫“蛤鸣山脉”吧,隔不多远就有几米高的巨型蛙类,凌默甚至看到有那种小山一般大的青蛙在闭目养神(类似阿库娅遇到的那种),神态平和也不乏威严,颇有一股“春来我不先开口,哪个虫儿敢作声”的气势。
一路上路过好几个青蛙族的聚落,个个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很明显都是具备智慧的精英蛙类。但耀西未曾停留,只是不断的向大山深处奔行而去。越往深处走,路修的就越好,从兽道到土路再到水泥路,路两边蛙族聚落的文明程度也越来越高,由洞穴到茅屋再到精舍,甚至隐隐出现了好几层高的小楼!
一开始,耀西还讨好式的和凌默说上两句,不断的解释着周围的景致:
比如远处的那座山,神似蟾蜍,山中间有个洞,又恰好位于雌性该有的位置上,于是便被称为牝(pin,四声)洞山,传说中蛙族的母神所化;
再比如山间有一条河,传说中蛙族天神干婆和天魔皮洵在此处抱卵,一抱就是一千年,这河就是天神和天魔大战时的液体所化;
又比如一颗大石,表面光滑纹路清晰,神似一个带着斗笠披着披风的站立蛤蟆,它的脚下还踩着一只八个头的大蛇。这石头上,蛙为雕琢的痕迹与岁月侵蚀的痕迹混杂在一起,给人以古朴苍劲之感。
耀西说这石头描绘的是它们蛙族的初代王,传说初代王曾经受过传说中妙木山仙蛙的指点,君权神授,靠着神给的力量,打败了当时肆虐蛙族的八岐大蛇,还蛙族了一片安宁,于是被蛙子蛙孙们拥立为王;
还比如有两颗古树,枝杈扭曲很像两只肌肉发达的蛤,互相对视的神态颇为喜感,耀西说这是它们蛙族的两大门神,分别叫奔波儿灞和霸波儿奔,历史比初代王还要久远。
传说中每年年底,就会有八个头的巨蛇来袭,吃掉蛙民无数,蛙子蛙孙们深受其苦,终于有一天蛙族诞生了这两位猛士,它们打跑了八头巨蛇,被仙蛙看中,接到妙木山享福去了。每到过年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把这俩门神贴到自家门上,这样大蛇来了,看到这兄弟俩就会被吓跑,不敢再来袭击部落。
像上面这种故事,耀西林林总总讲了十几个,总而言之,不外乎一些蛙族传说、神话之类的,尽管故事非常的简陋,漏洞一堆,逻辑不能自洽,充满了大量的臆想、空想与生编硬造。但凌默依然听得非常认真,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些故事看似可笑,但却是蛙族由蛮荒走向文明的标志性事件。
最开始的时候,人与其他的物种并没有任何不同,习惯社会分工、群体合作的生物,也远不止人类一种,比如狼、狮子、牛马等都是群体社会。但群体合作这个模式很快就遇到了瓶颈,那就是族群族员一多,互相之间就没有办法交流,更别提将大家的力量组合在一起干大事了。
其他物种都止步于此,亿万年族群规模还是那么一点点,成员稍微一多就维持不了统治,自动就分家了。而人是唯一一个例外,不但没分家,种群数量还越来越大、群体力量越来越强,就因为人类比其他魔兽多了一项能力,那就是人类会吹牛逼……哦,不对,是人类会讲故事。
可不要小看这个“讲故事”的能力,当大家晚上造完小人都没体力了,围坐在一起又没屁事干,这时擅长编故事的人就登上高处,开始给其他人讲故事。
上面一个敢编敢讲,底下一群敢听敢信,就这样,只要一群人都相信同一个故事,他们就做到了“有共同之处”,可以交流,互相间的冲突大为减少,也就形成了“民族”的最初雏形。最终,当故事足够多,故事的内容足够逻辑自洽,文明便诞生了。
仔细听得话,就能发现耀西的故事中,已经有很多复杂的元素,其中包括蛙族的起源、蛙族的神灵、蛙族神灵与蛙族族民的互动,甚至连“君权神授”“过年”这种习俗都出现了,当然,蛙族不叫过年,它们称之为“跳蛇节”。
这些原始的、粗陋的东西,更能反映出一个种族是如何一步步变得更加文明的,也更能折射出人类当年迈入文明的真相,不仅凌默听得聚精会神,直播间中更是有一大堆社会学家听得如获至宝、如痴如狂,有了这些原始的蛙族打样,很多社会学理论都可以被证明或证伪,意义非常重大。
可惜的是,耀西讲着讲着,兴致就越来越低落,声音也随之小了下去,到后来干脆完全闭上了嘴巴,完全沉默了下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它此时非常紧张、惴惴不安,坐在它背上的凌默,更是能够感觉到它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凌默略略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耀西的心态,不由笑道:
“你这是……为自己背叛的行为感到不安?正所谓蛙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的行为根本就算不上背叛。放心吧,你们大长老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退一步讲,就算它不肯原谅你,不还有我呢?我一定会“帮助”它体谅你的!”
耀西甩了甩头,回头勉强一笑,说道:
“不,主人,您误会了,我的不安,并没有任何一丝源自于大长老。
以大长老的英明睿智,必然不会对我这种行为产生任何误解,更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与我。我担心的是,担心的是……我该怎么去面对以前的那些亲戚朋友,还有小伙伴们……
我不知道该怎么向它们解释,它们中肯定有蛙觉得我叛族了,估计很有可能会对我恶语相向……其实说到底,现在我都不知道,那些小伙伴们知不知道我的行为,我也不知道我到底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它们……
抱歉,主人,我的情绪有些失控了。请相信我,我很快就会调整过来……”
“没关系,害怕自己不光彩的事情被身边人知道,这是很正常的人之常情。”
凌默安慰了耀西一句,随后意有所指的说道:
“不过耀西,我必须提醒你的是,以人类社会中的经验,犯罪也好、杀人也罢,能够事后不吃官司不被追责,不是因为杀人手法精妙躲过了魔网的监控,而是因为有一只手遮住了监控。
你都已经实质意义上脱离族群了,你觉得你们的大长老,还会出手帮你“遮摄像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