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灼被安置在了一个单独的小院里,除了不能外出,梁山军并没有苛待他,作为武将能够忠诚,不畏生死已经是难能可贵的品质了。这样的人,即便不投降,武大也不会轻易地杀掉了事,对于一个势力的主公,死人毫无价值,只有活人才最珍贵。
像呼延灼这样的人武大已经不陌生了,杨志、高英都是如此,为了恢复祖先的荣光,都是身上背负着使命感,武大相信只要他们有割舍不下的欲望,那么终有一天就能为我所用。
自己现在也只不过是投资一点吃喝的小代价,未来有可能收服一员大将,铁赚!
呼延灼自从被俘后就一言不发,梁山军也没有办法,只好把他扔在这里,冷静冷静。
院门划拉一声,呼延通走了进来,呼延灼看我一眼,依旧沉默如金。
呼延通一声招呼,亲兵走过来摆上酒菜,这才退了出去。呼延通斟上酒,自己端了一碗仰头咕嘟一声吞了下去,自言自语道:
“我叫呼延通,也是呼延家的人,不同的是我是旁系,你是嫡传,相同的是我们都有一个目标,振兴呼延家族!”
呼延灼眼神忽然炽热如火,却又很快暗淡了下来。自己也端起碗仰头灌了下去。
呼延通继续着自己的自言自语:“从小我爹就告诉我,我们呼延家是开国功臣,是呼延赞的后辈子孙,我们要从马上讨来富贵,延续祖先的荣光。可是自从我加入军队,屡立战功,就是不能升迁,每一次提拔最后都是有钱有势的人获得提拔,我熬了六年,才混了一个小小的什长,又立了大功这才获得提拔,却因为得罪了人被一脚踢到了军法司坐冷板凳,我就知道我想在朝廷里出人头地难上加难!”
“好不容易遇见了宗泽大人,他又被生擒活捉,我也被人家打败活捉了!我问自己,为了祖先的名声,我该不该死?幸亏我遇见的是高宠。高怀德的子孙,同样的开国元勋之后,同样的在官军里郁郁不得志,可是现在呢?高家一门手握重兵,很得大寨主信任,我这才知道原来我练得枪法是祖先从高家学来的,高家和我们呼延家是通家之好,世代的交情。我这才发现原来这天下不是只有赵官家才是唯一的出路。”
“我见到了大债主,听了他的话,我才知道我们这些将门后代想跟着赵官家恢复祖先的荣耀根本就是缘木求鱼。赵家就是我们将门衰弱的根源,他们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我们功成名就?”
呼延灼忍不住了!恢复呼延家的地位名誉是他心里最大的执念,呼延通居然说赵氏皇族是将门衰弱的根源?于是他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根据?”
呼延通轻轻的吁了口气,不怕你不说话,这不是忍不住了?于是朗声说道:
“这是我听大寨主分析的,我觉得有道理,信不信由你。”
“大宋从立国之初就制定了国策,那就是以文治武,削弱将门。开国之初,将门有高怀德家族、杨业家族、曹彬家族、石守信家族、王审琦家族!、李处耘家族,人才济济。太祖通过杯酒释兵权,收回了权力,将门便大不如前,后来经过各代皇帝的打压,如今你还能在朝堂上老家哪一家的后人?”
“不说咱们开国勋贵之后,近的如狄青,功业彪炳,那又怎样?还不是要被朝堂上那些刀笔小吏羞辱?种师道屡立战功,统帅能力恐怕也超过童贯,为什么就是不能独立掌权?还不是因为他是我们将门后代?”
“西北的杨家、种家、折家、姚家如果不是长年扎根在西夏边界,朝廷离不开他们,也早就完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把戏赵家还有那帮文臣玩的滚瓜烂熟。”
“咱们将门落到现在的下场,都是朝廷里皇帝和文臣打压的后果,您想出人头地?就在这样的朝廷里,您想的是不是太简单了?”
呼延灼痛苦的低下了头!没有人真的是傻子,呼延灼在朝廷里厮混了半辈子,沟沟坎坎早就研究透彻了,只不过一直没有人给她总结这些规律罢了。如今听了呼延通一番陈数,当下就知道这些都是千真万确的事。
大宋从上到下都对武将充满了恶意。
而自己真的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建功立业?恢复祖先荣耀也龙沙只是个毫无希望的梦想吧?
呼延通悠悠的说道:“如今大宋大厦将倾,岌岌可危,他们已经不再是铁打的江山了!河北田虎、淮西王庆、江南方腊全部都陈兵几十万,虎视眈眈,大宋撑不了多久了!您也不用总觉得大宋就是唯一的出路,您可以不为自己的生死着想,那就为了呼延家,为了跟随你的那些应天府士卒,考虑一下,梁山还是不错的!杨志是杨家将之后,高英是高怀德的子孙,呼延赞的后代子孙也同样可以改换门庭!”
呼延通说完,转身便走。
呼延灼忽然叫道:“有空了过来,我教你咱们呼延家的看家本领,秦王赶山鞭!呼延家的子孙,天天拿着一把大枪,用着高家枪,成何体统!”
呼延通笑眯眯道:“好啊!”
武大也是没有办法,遇见呼延灼这种死硬份子,只好出动呼延通这个秘密武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只要锄头挥的好,哪有墙角挖不倒?呼延灼早晚是梁山人!
这一次大胜应天府,梁山俘虏了五千多士兵,都是呼延灼精心训练的精锐,特别是那几百连环马,为了加强连环马的机动能力,这种重骑兵都配备有专门的驼马,两相叠加整整一千多匹战马,足够梁山再扩充一波骑兵了。武大毫不犹豫的精选士卒填充骑兵营,全部按照弓骑兵的模式训练,像连环马这样注定落伍的战法立刻淘汰。
武大相信,通过这一波吸收战俘,梁山的军事实力又将暴涨一大截。
整个梁山欣欣向荣。
应天府,知府衙门。
张叔夜灰头土脸的跑了回来,这才考虑着该如何向皇帝汇报此事,打了败仗,而且还是全军覆没,事情太大了,根本无法掩盖。
两个儿子张伯奋、张仲雄也状态萎靡,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他们两个天天读书,胜不骄,败不馁,天天当顺口溜读,可惜真的放在自己身上,谁能免俗?哪个年轻人不是梦想着驰骋沙场,纵横无敌?今天这一败威力不亚于迎头一棒,兄弟两个像个鹌鹑一样,缩在那里,默默舔舐着伤口。
张叔夜看了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叹息了一声:“还是经历的太少了!这样的打击就承受不住了?”
于是张叔夜问道:“今天的事你们怎么看?”
兄弟两个面面相觑,一脸的懵逼样。题目有点大啊!有头没尾的,怎么回答?
张叔夜恨铁不成钢道:“身在官场,当走一步,看三步!再说了兵凶战危,哪个人出兵前就敢笃定自己一定会胜?韩信也不敢这么自信。咱们既然已经败了,那就该好好想想后续的麻烦,梁山该如何应对?朝廷会有如何反应?还有那些士兵的家属如何安抚?”
兄弟两个乖乖低头受教,今天自己父亲的反应大大的刷新了自己的认知,以往只知道父亲善于统兵,没想到到了关键时候,父亲逃跑的干脆利索,丝毫也没有受自己名望的牵绊。
知子莫若父,自己的两个儿子欲言又止的样子早就看在眼里,张叔夜也从不吝啬自己言传身教的机会,于是似笑非笑问道:“你们两个是想问今天为父为何会逃之夭夭?“
两个儿子有点尴尬,对于父亲来说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张叔夜却觉得机会难得,这两个儿子难得遇见受挫折的时候,而且足以让他们刻骨铭心的记着这个教训,有时候犯错、受挫折才能让人更快的成熟。张叔夜对自己的两个儿子的培养可谓是不遗余力。
于是他心平气和的说道:”今天为父就再给你们上一课,战阵之上,胜负寻常耳!既然败了,逃命一点都不寒碜,要不然,大家都慷慨赴死,汉高祖刘邦早死了无数遍了,咱们大宋的将军也早就死的一个不留了。谁敢说自己百战不殆?那些腐儒说什么慷慨赴死的鬼话,是因为他们自己又不上战场,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自己要清楚其中的区别,尽信书不如无书。别傻乎乎的什么都信!“
”为父我摸爬滚打半辈子,才琢磨出这点道理,如果不是身上披着文官的皮,你父亲我早就被军队里的那些兵油子玩死了,今天是咱们跑了,换成一群老兵,可能比咱跑的还快!为父宁愿你们一辈子也别遇见这种事。遇见了,记住!千万别迂腐,保住命!“
张叔夜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经验倾囊相授。
张伯奋不放心父亲的处境,问道:”父亲身负使命,如今大败亏输,朝廷会不会怪罪父亲?“
张叔夜摇了摇头道:‘如果是别的时候,为父确实不好过关,不过如今朝政不稳,南北都有打仗,为父这些小事根本就入不了朝廷里衮衮诸公的法眼,他们现在正在关注田虎和方腊那里的战况,哪里顾得上小小的梁山?为父只要上个请罪奏折,再和李少卿他们联络一下,请他们代为转圜,没有什么问题的。再说了,陛下还需要我来牵制梁山。没那么快卸磨杀驴的。”
兄弟两个这才松了口气,二人还没有功名,只是依附与父亲谋个差事积攒经验,父亲倒霉,他们能好到哪去?
果然,张叔夜的战报和请罪奏折进了深宫大内,连一点水花也没有溅起,相比于河北和江南,梁山太不起眼了,自然也就无人关心,张叔夜轻松过关。
宰相王黼单独见驾,实在是朝廷同时应付南北大战,花钱如流水,关键是距离胜利还不知道猴年马月呢,他作为首相,富有最大的责任,当然要先偷偷的和皇帝透个底,否则一旦出现变故,自己就会成为最大的背锅侠。
“陛下,臣已经见过三司使了,南北同时开战,靡费太过巨大,应该立刻想个办法,哪怕能快速结束一方的战事也好啊,一旦耗时日久,不但朝廷威严荡然无存,而且朝廷绝对坚持不下去这样大的花费!”王黼痛心疾首的上奏道,潜台词就是朝廷没钱了,您要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