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手拿着童贯的密信,眉头顿时皱成了峰峦如聚。这个童贯,打败仗还上瘾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皇帝如果知道了这个消息,这个老东西吃不了兜着走。朝廷几十万大军,人吃马嚼,靡费钱粮无数,好家伙,一战让你给败了一半的家产?
收回燕云十六州?收个锤子!
高俅狠狠的在心里把童贯鞭尸无数遍,还是要接着为他谋划,尽量保全他的地位。在朝堂混,谁能保证自己不会有落难的一天?就连自己的仇敌----梁山,自己不是也选择了合作?何况童贯还是自己的盟友。
想要让皇帝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只有让皇帝知道留着童贯用处更大,这厮就能逃的一劫。要不了多久,皇帝照样还是要重用这个老太监。没办法,皇帝要平衡军方的势力,童贯就是必不可少的人选。
这一点童贯明白,高俅明白,皇帝更加心知肚明。
所以高俅要做的就是在关键时刻给朝廷找一个明面上的敌人就好了,皇帝自己就会想起童贯。
不到两天,北方战败的消息就被快马传讯回了枢密院。一时间,朝野大哗。
皇帝紧急召集重臣进宫议事。会议从一开始就笼罩在沉重的气氛中,皇帝板着脸,冷若冰霜,一众大臣一个个像鹌鹑一样。谁也没人愿意触霉头。
皇帝开始就咆哮道:“说话!都哑巴了?朕给你们高官厚禄,你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谁能告诉朕,现在该怎么办?”
高俅唯恐清流言官开炮攻击童贯,一开始就一反常态的抢先发言道:“启奏陛下,臣以为,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要立刻开放府库,招募士卒,加强北疆防线,以防辽国趁着大胜的机会南下攻破国境线。”
看见高俅这个带头大哥主动发言,高俅的党羽,主要都是禁军一系的武将们纷纷出班响应。
太常卿李纲已经眉毛倒竖,都是这些奸佞,才招致北伐大败而归,奸臣不除,朝政何日能够清明?
于是李刚大踏步走了出来,气势就像一个冲锋陷阵的武将,朗声叫道:“臣有本奏,童贯蒙受国恩,位高权重,手握朝廷半数兵权,陛下更是委以河北四路文武事权,隆恩之重,天高地厚。童贯是如何回报陛下的?一败涂地,丧权辱国,白白丢失这百年来最好的收复燕云十六州的良机,罪莫大焉!臣恳请陛下,立刻把童贯锁拿进京,交由三法司严加会审,治其渎职误国、结党营私的罪责。童贯不杀,民心难服!”
开口就是喊打喊杀,句句不离杀。皇帝自己也听的心惊肉跳。这个李纲够狠!
李纲本身就是清流言官的领袖,虽然在朝廷只属于不掌实权的少数派,但是御史有特权,风闻言事。更别说,童贯实打实的就是大败,抵赖不了。而且童贯和高俅、蔡京等党羽常年把持朝政,早就引来许多的潜在敌人。御史们盯上了他,就像蚂蟥盯上了鲜活的血肉,顿时纷纷跳出来,还有许多郁郁不得志的官员纷纷加入声讨大军,叫嚣着要杀了童贯以泄民愤。
声势浩大,以至于皇帝也暗自心惊。是童贯确实该死?还是李纲已经网罗了这么多的党羽?
皇帝的心思早就发散到了朝局的整体形势上。
高俅心下欢喜,这些棒槌,你们是要杀童贯,还是要救童贯?李纲这个棒槌,怨不得一直提升不上来,遇事就知道横冲直撞,宁折不弯,你们一下子跳出了这么多人,实力如此庞大,皇帝会不疑心?继而产生疑虑和忌惮?
李纲连这些个弯弯绕都参不透,皇帝是简单的用忠、奸来区分派别的?简直是幼稚!活该当一辈子的太常卿,入阁拜相?下辈子吧!
搞明白一切的高俅越加从容,站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彷佛这些人说的都是空气一样。皇帝果然已经觉察了气氛的异常,如此,童贯就更不可能死了!于是皇帝对着太宰王黼使了个眼色。
王黼身为政事堂首辅宰相,主持政务可能水平有限,论揣摩皇帝的心思却比谁都精通,于是立刻出班说道:
“陛下,事有轻重缓急。北疆战事就是急务,岂是简单的斩杀童贯就能解决的?临阵斩将,兵家大忌。臣以为,当下旨斥责童贯,同时立刻招募士兵,重建北疆防线。辽国面临金国进攻,自顾不暇,臣以为,收复燕云十六州,还有机会!何不命令童贯戴罪立功!童贯毕竟也是军功赫赫的老将,不能因为一场败仗就喊打喊杀!诸位忘了他平定方腊、王庆、田虎的功绩?”
王黼这番话说的极有水平,有礼有节,许多的浑水摸鱼之辈已经打了退堂鼓。
只有李纲还在梗着脖子,据理力争道:“事有因果,童贯丧权辱国,罪不容恕。臣自问对朝廷忠心耿耿,自古忠奸不两立,留着童贯,难道要任由他继续祸害朝廷?臣恳请陛下立斩童贯以谢天下!”
皇帝再也无法忍受,李纲这厮唧唧歪歪的,一心要弄死童贯。弄死童贯真的有那么重要?于是亲自下场问道:“李纲,斩了童贯,伐辽就能取胜?斩了童贯,边境就能转危为安?斩了童贯,辽国就会偃旗息鼓,归还咱们的燕云十六州?回答朕,能,还是不能?”
皇帝亲自发问,其余的臣子顿时收敛了起来,恢复了鹌鹑状。李纲却依旧面不改色的头铁:“童贯虽微有薄功,朝廷已经封官赐爵,以酬其功。前者,童贯一败于梁山,朝廷未见降罪,依旧委以重权。现在,童贯二败于辽国,朝廷依旧要恩赦其罪。如此赏罚不分,置国法于何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朝廷难道任由百官效法童贯?今日童贯无罪,他日,陛下何以刑责他人?国法威严何在?”
皇帝张口结舌,和文臣耍嘴皮子,皇帝简直是自取其辱。李纲就是在转移话题,其实皇帝提出的问题他也没有好的办法,以他的脑子怎么会不知道杀了童贯也不解决任何问题?只是机会难得,这才紧咬着童贯的罪名不松口。否则煮熟的鸭子又要飞了!
王黼一看皇帝吃瘪,老大落难,小弟自然要顶上,于是厉声斥责道:
“李纲!你还有臣子该有的态度吗?怎么?你想裹挟百官逼迫陛下?这就是你所谓的忠?你身为大臣,不思报效朝廷,裹挟民意,罪莫大焉!北疆岌岌可危,陛下急需应急之策,你呢?你在干什么?北疆的几十万军民百姓在你的眼里是什么?他们的生死就如此进不了你的法眼?今日你再逼迫陛下,拿不出一点良策,明日老夫必弹劾你沽名钓誉、不忠不义、渎职误国之罪。北疆倘若丢失一城,死亡一民,皆你之罪也!”
一招封喉!
李纲最为在意的就是他的名声,他之所以可以和皇帝硬刚,对百官不假辞色,就是因为他一身清名,不贪财、不争权,算是有金身护体。如果王黼把这些罪名扣在他的头上,他也承受不起。
于是李纲只好借坡下驴说道:“陛下就是杀了臣,罢官去职、流放岭南,臣也还是要说,童贯损兵折将,就是为了这十万将士的冤魂,陛下也该对童贯做出惩罚,否则何以服众?臣可以为了北方军民保持缄默,他日,臣还是要据理力争。”
皇帝的眉心突突乱跳。这个李纲简直就是搅屎棍!可惜,满朝文武都党附蔡京等几个宠臣,皇帝必须要保持朝臣中有反对他们的人存在。李纲就难能可贵了。还是为了平衡!
王黼一看李纲总算暂时消停了,为了他日麻烦少些,完全可以对童贯高高举起,再轻轻放下,只要权柄不丢,其他的什么爵位之类的都是浮云。要不然李纲这个疯狗还是咬着不放。于是,王黼主动说道:
“启奏陛下,童贯一败涂地,军机大事,最重奖罚分明。臣建议,可以准许他戴罪立功,坚守北方防线。为了严肃军纪,可以褫夺他国公封爵,以示惩罚。”
皇帝连忙就坡下驴说道:“准了!”
高俅松了口气,童贯的这道坎过去了!但是自己要找个事,把水搅混。这样才能浑水摸鱼。
皇帝接着吩咐道:“立刻下旨兵部,招募士卒,严加训练,填补前线兵员空缺。”
王黼连忙答应。
高俅忽然站出来,上奏道:“启奏陛下,臣有下情上奏,事涉隐秘,请陛下亲自看看奏本。”
高俅呈上奏本,这才是高俅的杀手锏。
皇帝一脸狐疑,什么东西?神神秘秘!谁知,仅仅一眼,皇帝的脸色就变了,一下子变得铁青,面目狰狞。
奏本上几个字灼人眼球。“柴进”!“梁山”!他们也有联系?皇帝的瞳孔一下子缩小到了极致,莫非他们居然相互勾连?
皇帝的心乱了!
仅仅是柴进,皇帝不担心,一个浪荡子而已。
仅仅是梁山,皇帝也不怎么从心眼里忌惮,一群草寇,先天底子太薄,顶级的人才还是青睐朝廷这种正统名分。
但是,两者如果结合,那么威力就太大了!绝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效果,而是几何倍数的叠加。如虎添翼,一飞冲天!
为什么?因为柴氏也有正统名分,比赵家还正统,在人家柴氏眼里,赵家,乱臣贼子而已。包括百姓们也认可这种观点的也大有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