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长附在他耳边道:“孙局,你就当他是个臭屁,快快放了完事。这小子邪着哩,还是少招惹为妙。”
孙未果眉头紧皱:“你这是什么话,丧失了基本立场!公安机关是打击犯罪、维持治安的强力机关,难道还信那些捕风捉影的怪力乱神?”
见他不相信,所长只得尴尬地笑笑:“我只是建议,到底放不放李正坤,请孙局下令,我们坚决执行。”
“这——”孙未果突然觉得这令不好下,如果下令放了,自己威信颜面无存,心有不甘,可如果下令再关回去,恐怕在花花会所将会面临更加严厉的制裁,一时进退两难。
李正坤却不给他反复权衡利弊得失的时间,以命令的口吻道:“孙未果,孙副局长,你还想不想当局长,如果想当局长,便立即执行我命令:第一,立马放我回去,我只给你三分钟,三分钟后,你就是再想放,老子也不走了;第二,两天之后再放出葛翠瑛,不能提前,也不能延后。你听明白了吗?”
这他妈哪里是阶下囚跟公安局副局长对话,倒象是身份倒置,孙未果变成嫌犯,而李正坤是副局长一样。孙未果要是带着枪,定会掏出枪来崩了他,虽然事后也许会为一时怒极莽撞后悔。但孙未果很快便息去雷霆震怒,变得超级冷静,脸上赤白交织,眼光也由凌厉变得有些无奈。
李正坤见他的狼狈样,呵呵笑道:“古语说:公生明、廉生威,无欲则刚,你满脑子投机取巧、富贵淫乱,却想假充正义,凛然立威,换着别人兴许被你唬住了,可在老爷我的眼里,你见了什么人,洗了什么澡,我全清清楚楚……”
孙未果背上汗出如浆,此时才终于领会看守所长刚才那句话绝非空穴来风,也隐隐明白了在芹圃县叱咤风云的彭芝平,虽被李正坤屡次冒犯虎威,却不得不将他毫发无损的放掉!孙未果拿定主意,赶快将此人赶出看守所,否则他不定还会说出什么要命的话来。
孙未果对所长以目示意,所长领会,命带李正坤出去,可李正坤却不挪步,说刚才提出的两点“指示”,孙未果还未明确答复。
所长挺为难,看着孙未果,眼里充满害怕和恳求,意思你快发句话,答应了李正坤的要求,好将这尊瘟神赶快送出去。僵持下去,对己不利,孙未果只得忍怒含屈,冲李正坤点了点头,说我答应你。
晚上,孙未果应彭芝平之邀来到花花会所,公安局局长焦荣里、副局长彭炳然和交通局副局长邓柱铭都在座。彭芝平夸孙未果此事办得好,向他敬了一杯酒。其余几人自然都跟着称赞。
孙未果却感到喝到口中的酒有些变味儿,本想问一下李正坤出来后,是否来找过彭芝平的麻烦,但见彭芝平神情轻松、面色平静,便将涌上喉头的话又咽了回去,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所问不合彭芝平心意,岂不自讨没趣。
两天后,葛翠瑛被放出看守所。
她走出那扇沉重的大门,外面空荡荡的,符合她的预期,她的父母均在乡下老家,被羁押后警方通知了她父母,她父母曾来看守所探望过她一次,除了哭,什么办法也没有,因为她们家在县城几乎不认识什么有能力、有地位的人,没有谁能提供帮助,出了事只好自认倒霉。
她稀里糊涂被抓进来,又被稀里糊涂放出去,一切都不由她作主。释放时也没人提前告诉她,自然她也就无法通知父母。其实她内心深处很希望父母能来接一接她,不为别的,只为能在受尽非人折磨,重获自由的时候第一眼看见亲人的面孔,哪怕只是哭一哭,诉说一下在监牢里受的冲天委屈也好。
当然这些都是非分之想,除开已经死去的男朋友范应龙,葛翠瑛在县城孤苦零丁。刚被抓进看守所时,她心情恐惧到极点,认为大祸临头。大祸果然临头,但并非因为身陷囹圄,失去自由,而是在监号里遇上了残酷疯狂折磨人的魔头。都是女人,都他妈是囚犯,素昧平生,号子里相逢,却跟三世仇人似的,侮辱欺凌,用尽手段!
葛翠瑛从未受过这等苦楚,数次寻死,以头撞墙、趁人不备用牙刷柄割腕……诸法想尽,除被关了三天封闭低矮的单独囚室,算是享了几天福外,什么也没改变,禁闭结束,仍回到原来关着十二人的号子,受着变本加厉的折磨羞辱。
在葛翠瑛的号子里有一个女魔头,是一个拐卖了三十多个儿童的人贩子,花言巧语、胆壮心毒,又手段高超,骗取了管教的信任,成为号子里的狱霸,所有女犯均遭其霸凌、荼毒!
葛翠瑛老实单纯,受害最深。女魔头入厕时,葛翠瑛跪在旁边,待其拉完屎,葛翠瑛必须用舌头为其**净眼。女魔头还给葛翠瑛取了个专用名号:智能消毒手纸!
起初葛翠瑛每次都吐得兜肚连肠,后来口舌鼻皆麻木,久入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但心灵残存的尊严仍在,为了维护这一丝可怜的尊严,她只能以死亡的代价来得到。可牢里极度缺乏寻死的工具,又看得紧,看守盯得紧、同监犯人守得牢,几次都没有成功。
如今突然站在看守所大门外面,回看铁门和高墙,葛翠瑛跟做梦似的。这样的情形曾多次出现在她的臆想之中,在想象中应是欣喜若狂,如同再生,可当真真切切站在外面时,心中涌起的却是彻天彻地的悲哀和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