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代有“男女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宫中宴会为了避嫌,男女席位自然也是分开的。
女眷席竖了屏风,拉了帐幔,以免外人窥伺。衣着华丽的贵妇人按丈夫的品阶分座,轻言慢语地与领桌的家眷低声交谈着。
望凝青持杯抿了一口茶,这种较为正式的场合,出席的都是正妻以及家中尚未婚配的小姐。正妻有为丈夫上下打点人际关系与维系官僚往来的义务,若两家有意结秦晋之好,这种宴席自然是打听对方家中子女消息的好机会。另一方面,宴席的位置都是根据政权党派以及官职划分的,所以也不用担心门不当户不对。
殷泽是正三品,望凝青便也排了个较为靠前的位置,坐在她身旁的是礼部侍郎的家眷,嫡女是个脸蛋圆润如苹果、笑容甜美可爱的女孩。
望凝青虽然已经嫁做人妇,但细细算来也不过碧玉年华,她没有孩子,家中也没有妾室,自然与年长的妇人们无话可说。倒是礼部侍郎家的嫡女见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着,便满怀善意地凑过来与她搭话。不过及笄之年的女孩,说话还带着点奶气,天真稚嫩,如白纸一般无暇。
“姐姐,这个好吃,你快尝尝。”女孩名叫林沫儿,她见母亲与领桌的夫人聊得欢,想起母亲说过为了保证仪态不要吃太多东西,因此她们在家里用过饭食。
这么想着,她便偷拿了母亲案上的水果,悄悄放到了望凝青的盘上:“这时节也就只有宫里才能吃到果子了。我尝了一口,可甜可甜了。”
林沫儿正处于贪嘴的年纪,她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仓促咀嚼的脸颊鼓得像只花栗鼠,眼眸被果子甜得微微弯起。
望凝青无所谓食物美味与否,哪怕桌上摆放的是作为贡品进献、轻易吃不到的西域葡萄。
见林沫儿喜欢,望凝青便随手将果盘推给她,她心里想着事,面上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知道为何,晚宴开始之后,望凝青就有一种莫名不详的预感,而她从来不会忽略自己这种仿佛生而知之一般玄而又玄的预感。
今晚可能会出事,而且十有**与她有关。望凝青夹了一块子小菜,这种露天的晚宴,饭菜在端上来前就彻底凉透了。
饭菜不好吃,酒水又不能多喝,能吃的也就只有小菜和水果了。由此可见,顺走母亲果盘的林沫儿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皇家的晚宴排场大、规矩多,即便宫女太监提着灯笼将大殿照得亮如白昼,坐在席位上依旧看不太清皇帝的面孔。
齐国君的声音随和却不失威严,他惯例说了一些祝愿齐国风调雨顺、百姓安康的话语,之后就宣布开席。
无论什么党派,无论怀揣着什么心情,至少都要在这种宴会上都要表现出君臣和乐、其乐融融的样子。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梨园的名伶拿捏着清丽婉转的唱腔,舞姬甩动着明艳多彩的水袖与绸缎,暖意洋洋的灯火,让夜里的风都不再寂寞。
无论再如何严肃的场合,人的警惕与精力也是有限的,宴席过半后,宾客多多少少都流露出了松懈的样子,甚至有几名官员喝高了。
望凝青看着场上的歌舞,小口小口地抿着茶水,眼角的余光却时不时地扫向男席的位置。
……不是错觉,的确是有一道令人不悦的视线时不时地扫向这边。从品阶高低来看,似乎是宗室。
望凝青正在脑海中逐个排除可疑之人,却突然觉得袖口一紧,有人拉了拉她下垂的长摆。
“姐姐。”林沫儿面颊微红,侧身靠过来,附在望凝青耳边低声道,“可以陪我去解个手吗?”
望凝青扫了一眼林沫儿基本半空的餐盘与茶杯,很显然,林沫儿没有在意母亲的叮嘱。不过,正是长身体的年纪,管不住嘴也是情有可原的。
“走吧。”望凝青正好也想试探一下那道视线是不是冲她来的,“小心脚下。”
与林沫儿的母亲说了一声后,望凝青又向宫女借了一盏灯笼,顺着宫女所指的方向朝着后殿走。
然后,不出望凝青所料,那道粘稠且浮薄的视线也跟了上来,一直不远不近地缀在她们的身后。
恼人的小虫。望凝青在心中冷冷一笑。
走过池塘与流水小桥,人烟僻落的地方便是净房,借着转角的掩护,望凝青将灯笼挂在了稍矮一些的树梢上。
“去吧。”轻柔的声音低得好似凉冷的暮风,林沫儿眨着眼睛看着女子面上的笑靥,不知为何心尖一颤。
柳姐姐真的好美啊。
跑出一段路又忍不住回头的林沫儿看着伫立在灯笼下方轻柔浅笑的女子,莫名想到了离世而居的山鬼。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美得有点可怕。
大概是因为,她眼睛里没有笑的模样吧?
林沫儿进了净房,望凝青便双手抱胸站在屋舍的拐角处,距离灯笼不远、又不会被透射出影子的地方。
那偷偷跟上来的人没有点灯,黑夜中唯一的光源就是她手里的灯笼,所以他一定会朝着灯笼所在的方向走来。
没过多久,望凝青便听见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个衣着华贵的男子走过拐角,恰好与望凝青擦肩而过,鬼鬼祟祟地朝着灯光的方向走去。
是西平郡王世子啊。望凝青轻而易举地从男子的服饰以及腰牌等细节推断出对方的身份。
郡王世子的脚步有些不稳,显然是已经喝高了,瘦弱的体型和略微躬偻的脊椎,足以看出其人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真是,不用问都知道他的目的为何啊。望凝青神情冰冷地抽出了剑簪,悄无声息地朝着郡王世子的后背靠了过去。
郡王世子在挂着灯笼的树梢之下停步,他看着灯笼,神情有些茫然。
下一秒,一段软绸瞬间挂上了他的脸颊,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用力一收,站立不稳的郡王世子向后倒去,脑袋砰地一下撞上了粗糙的树干。
郡王世子拼命挣扎地想要喊叫出声,但是绞紧的绸缎封住了他的口鼻与咽喉,窒息一样的痛苦中只能发出不成语调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