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那眉眼间就带了笑意,心下有了主意,“朗照,你把平日里你画花钿的颜料盒子拿给我。”
“小姐,这个时候要那个做什么,昨日王府的人帮忙整理行装,现如今怕是都送到王府了。”
“那——罢了,清辉,你把我让你收起来的皇上赏的那盒胭脂拿来。”
“小姐早该用这一盒胭脂,比咱们的颜色艳丽透亮好多呢!”
“小姐还要化妆?王爷不是都说了——不须脂粉污颜色。”
安近月听了这话就忍不住笑,眉眼都笑开了,却并不接话。旁边的朗照看着安近月笑的古怪,就对着清辉小声嘀咕:“小姐怎么了?怎么笑的怪怪的?”
清辉侧耳听外面的诵诗声,又齐又响亮,皱起眉来,“这一首催妆诗并不是写给咱们小姐的。”
“啊?”
“这一首是说不要化妆,好像妆容会减损美貌似的,可第一首诗明明是说了细着妆,妆成之类的话,这一首——应该是写给那个小姐的。”
“不可能,这首明明说了下妆楼,她又没在楼上,怎么会是写给她的?小姐你说是不是?”
安近月低头闻一闻那盒胭脂的味道,有红蓝花的清香,嘴里带着笑意说:“你们真的都没听出来吗?”
“什么?”两个丫鬟异口同声地问。
“这一首催妆诗是藏头的,王爷真正的话都藏在里头了。”
“藏头?”两个丫头随着外面的唱诵诗句把打头的词挑出来“雪满瑶池花满楼——雪,怡容妆成几时休——怡,莫用脂粉污颜色——莫,急待鸾凤下妆楼——急。”
“雪怡莫急,雪——怡——莫——急?什么意思?”
“别问了,真是!”
“楼下的姑娘叫初雪怡,雪怡莫急,就是叫这位姑娘化妆不要太着急,慢慢来。我倒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催妆诗,真是新鲜有趣。”安近月低头挑起一点胭脂膏子,用水化开了,动作轻快,眉眼间全是笑意。
“既然王爷叫他的新娘子不用着急,那我们也就可以安心的画了,清辉,你拿那描金的笔来给我。”
朗照听了那话却显得不高兴的样子,“什么新不新的,难道我们就是旧的?”
“朗照,昨日我嘱咐你的话这么快就都忘了吗?”
“入了王府绝不能找那姑娘任何麻烦,小姐,我记得的,那也要她不算计咱们,若是她——”
“嗯——朗照,你下楼去迎一迎那喜娘吧,别真的让别人等太久。”
朗照沉默下来,嘟嘴站了了站,还是依言下了楼,安近月对着清辉小声说:
“入了王府,你替我看紧她,别让她格外生出什么事来。”
“朗照是这样的,做事总没个轻重,我会小心的,小姐放心。”
安近月心下隐隐不安,但转念一想,任朗照翻出天去,又能改变袁向北什么呢?北海王如石似铁的品性根本就不需要自己担心。于是她安心地上妆,由着窗外的催妆诗一遍又一遍地唱。
安近月由喜娘们迎下楼的时候,初雪怡已经上车有半炷香的时候了,安近月不由地猜想明日上吉城里会怎么议论:正妃心机,故意让王爷和侧妃久等,为了威严不择手段什么的。其实她不过是描个金边耽误了时间。
大梁婚礼习俗,新娘子要执扇遮挡面容直到洞房。安近月依礼由五男二女执扇遮挡住脸,那二女自然就是朗照和清辉了。他们拿的是錾金的扇子,华美是够华美的,只是气闷,而且视线被遮挡了个密密实实,她什么都看不到。
安近月一个人上了车,待那帘子放下了,才长舒了口气。六月里的上吉城已经有了暑热的先兆,空气里仿佛有许多鲶鱼附着着,贴在人的皮肤上和呼吸里,让人透不过气。
据说安近月的父亲曾婉言请求进京参加女儿的婚事,可是被安近月拒绝了。当初立誓终身守陵的时候就有一条和家人永不联系的誓约,所以安家一个亲人也没有来。
那初雪怡是罪臣的身份,更是一穷二白,因而那辞亲这一项的礼仪便可以省去了。现如今朗照和清辉跟随在喜车两侧,随着亲迎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宫,走向那热闹非凡的二十里戏场。
朗照一路行来,特意留心了那迤逦而行的另一辆喜车。车的规模自是比不上自家的,跟车的也不过是一个嬷嬷,看恭谨的样子很像是训练有素的王府家奴。这几日自己想尽办法想要打听到那一位的消息皆不可得,可见王爷一早就交代了的,关于那个侧妃,别人是一点也肯泄露的。
可是朗照却能感受到下人们的言语神态中流露出的恭谨和慎重。看的出来,王爷很重视那一位,而自己家的小姐却正好相反,虽说是皇上赐婚,可是王爷不喜欢,又怎么能得到足够的重视呢?
朗照心里别扭,就没什么心思欣赏那千奇百怪的散戏表演,抻头看隔车的清辉,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用“愁云满面”来形容,看上去好像刚刚死了亲娘一样。朗照后悔的很,早知道自己盼着的婚礼是这样的,还不如当初在安凉郡就和小姐躲到那荒凉村里,好过在这受气。
近黄昏的时候车子终于到了王府门前,车子停顿的时候安近月心里一紧,自己最怕的环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