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又在街心走了一圈,因无甚新奇可看,便从一小巷穿过,渐渐走到僻静之处,不闻人声了。叶永甲一面向前慢步,一面向四周环顾,见都是树木遮蔽,十分阴凉。
他仰头遥望,忽见远处隐隐约约有座塔楼,上铺青瓦,风格极异;待靠近时,又能见两旁挨着青石砌就的穹顶高屋。
“此是……何处?”叶永甲从未见过此等建筑,大发疑问道。
“哦,此乃西洋天主教之寺,”介文武指着那楼房道,“据其教众云,自前朝以来便扎根于此,时已久矣;素好以妄说唬人,招揽此地男女,十几年前更闹出霸占土地、诈取人钱财之事,故屡禁彼人传教。近来换了个主持,不曾违法,安生许多,禁令自然废弛了。”
“这些人远涉重洋,表面上劝人为善,背地里却大行坑蒙拐骗之举,真可耻也。”叶永甲听后,也是忿忿地说了一句,然后叹道:“既然风波已过,我们进去看看罢。”
二人从大路上走,还有不少本地的信众一并赶来,皆是低着头颅,脚步轻盈,很是安静。
叶永甲进了教堂,见里面金碧辉煌,头顶照着点满白烛的吊灯,四下都是方格样的玻璃彩窗,道路洁净宽阔,使人站在此中,顿感渺小。
“真是壮观……”叶永甲显然被震撼了,连连称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
介文武则无甚反应,大摇大摆地跑到那讲堂前,拍手喊道:“简先生!简先生!”
须臾,但见一个身穿皂袍的西洋老人走出来,戴着西洋眼镜,向二人欠身行礼。
“此公乃自海上来者,取讳文生,晓通华语,曾到京师访过当今皇上,礼遇甚重。”介文武向他介绍说。
“幸会。在下叶永甲,有字廷龙。”叶永甲只好回礼。
“这位大人,你我不曾谋面,然一经相识,便知您非等闲之辈。”简文生用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他。
“您还真猜对喽!”介文武一把拉过他来,“这位是柳大将军的得意‘弟子’,日后必然前途无量!”
“想来亦是。这里人多眼杂,请诸位到后头的书楼再谈。”说罢,用洋语叫出几个教士来,吩咐片刻,便与二人一同自小门出去,走到那钟楼旁的一间小屋内。
“坐罢。”叶永甲跟随着西洋人的脚步,走过一排排摆满旧书的书橱,拣块宽敞地儿坐了。
正欲谈话,只听钟楼舒缓地敲了两下,那简文生连忙站起,紧闭双眼、双手合十,口中祈祷着什么。
而叶永甲也随之闭上双眼,聆听那清脆的钟声,仿佛在他心中荡开了涟漪。自己许久没有享受到这种安静了,想来,在南京经历了各种权力倾轧,目睹了书院败落后,他变得更成熟稳重了,却也渐渐看不清方向,在昏暗中迷茫。他明明感觉在坚持的道路上行走,但总是越走越远,愈近泥泞。或许这暂时的安静,是让他不去胡思乱想的唯一方法。
钟声停了。
“怎么,叶大人,你也……信这个西洋教?”介文武见他这般模样,纳罕起来。
“非也,小弟只是一时感怀,认为这洋钟好听罢了。”叶永甲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