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下去。”
内侍拉着小宫女,退出了正殿。
戚垚起身,踱步到蘅芜面前,慢慢蹲下身子,一字一字问道:“他到底在哪儿?”
蘅芜抬头看着他,眼睛清澈,如同一面镜子,将他的愤怒和无奈尽收眼底。她永远是不急不缓的样子,轻轻柔柔的声音:“皇上说的是谁?”
“别跟我装糊涂。”他一把捏住了她的脖子,纤细的脖子如同风中柳枝,他只要稍加用力,一折就断。
她握着他的手,挣扎着,艰难地说着:“他已经死了。牌位在宗庙放着,皇上怎么还来问我?”
他松开了手:“你们以为用这冠冕堂皇的理由,朕就拿你们无可奈何是不是?朕就应该忍气吞声,咽下所有诋毁和污蔑,纵容百姓对他的缅怀和期盼?不,这一次,我就要看看,他到底死没死?到底多少人的血,能让他现身!”
蘅芜的眼睛里难得闪过一丝慌乱,他真的会大开杀戒吗?
他冷笑着,继续说道:“他既然死了,为何你还愿意这样苟活着?没了名字,没了身份,没了尊荣,还要活着?若不是还有希望,你告诉我,你活着的目的是什么?”
“蝼蚁尚且贪生,我之所以苟活,只是因为怕死。”
“你怕死,那他呢?他身上留着你的血,是不是一样怕死?”
蘅芜凄然一笑:“我想人大多是怕死的,可是他没有办法,坐上了那把椅子,许多事情就由不得自己。都道那把椅子是至高权力,我却觉得那是个牢笼,比天底下所有牢笼都要狭小,一旦坐上去,手脚都被绑住了。若可以选择,我希望他不是皇子,从来没有坐过那把椅子。他还那么小,他懂什么?先皇让他坐,他便坐了。看着满朝文武大臣朝他三呼万岁,他才知道自己做了皇帝。可那是他想要的吗?他也没得选择。只是觉得既然当了皇帝,就应该竭尽所能能做个好皇帝。可他不知道,比他年长许多的兄弟们一个个盯着那张椅子,如同饿虎盯着食物。”
“所以你们不甘心,你们觉得他丢了江山只是因为年纪小,稍加时日,好好调教一定能夺回他失去的。所以你还在等,等着他回来?”戚垚逼视着她,希望从她的脸上找到答案。
“皇上在那把椅子上坐了十八年,还这样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到底又为了什么?”蘅芜盯着他,带着几分讥诮,“您若觉得那位置本该是你的,为何要在意他的死活?你若觉得他当年之所以会败,是天命如此,那十八年后天命就能变了吗?你说你无愧百姓无愧祖宗,那到底在怕什么?”
戚垚颓败地站起身,他知道他问不出什么来,可他还是不死心,总想着,总有一天,她会扛不住的,她一定会说漏嘴的。
他跨出宫门,天边已经露出些许霞光。他望着那点光亮,红得像火,就像那日朝阳宫的大火,漫天大火,像要把天都烧着了。
那样的大火,他肯定活不下去来。他又一次安慰着自己。就算活下来又能怎么样,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还能卷土重来吗?
可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他的子民却还是对他念念不忘,他若登高一呼,会发生什么?
他又混乱了。
小宫女见戚垚一走,立刻跑进正殿,跪在蘅芜面前:“夫人?”
蘅芜朝她笑了笑:“我没事。”
“夫人,皇上到底在找谁?”
蘅芜道:“找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人。”
小宫女问:“既然不存在,为何还要找?”
“因为这么多年,他把他活成了心魔。”她抬头看了看天,“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你的东西,总要你拿点什么来换的。”
她站起身,嘴角绽放出一朵妖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