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屈原的《招魂》响彻阿蓬江河谷,似乎在这歌声中,吕重的魂魄也随着汹涌的江水去了远方。
纯白色的纸钱如雪花般漫天飞舞,落在泥地里、树枝上,还有吕涣真那一身的孝服上。她跪在父亲的墓前,看着那刚刚盖上的新土,怔怔地出着神。那原本在战场上冲锋杀贼的矫健身姿,此时却显得孤独而单薄。
“吕涣真。”秦良玉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吕涣真的身边,“你父亲的后世也了了,想必足以告慰他的在天之灵。”
“此皆赖将军操持,小女能在父亲灵前尽孝,皆是将军之福。”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呢?”秦良玉担忧地问道。
吕涣真惨然一笑,道:“父亲虽死,家中田地宅院尚在。小女愿从此全心操持家事,并为父守孝,了此余生。”
秦良玉摇了摇头,一个十五岁的姑娘,人生刚要开始,竟能说出“了此余生”之语?惊讶之下,不禁对吕涣真的孝心感到钦佩。
而吕涣真也不是装的,父亲死后,这就是她的真实想法,悲痛使吕涣真万念俱灰,只想着自己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没必要强行融入这个时代去,不如在此隐居,也是为了纪念那个被自己骗了的父亲。
“如此,你觉得你父亲的在天之灵会高兴吗?”秦良玉劝解道,“没有哪个父亲愿意自己的女儿就这么过完一生,你所谓的持节守孝,恰恰是你父亲不愿意看到的。
吕涣真无言,继续沉默着。
沉吟半刻,秦良玉终于又开口道:“我身边此时缺一个贴身侍女,你可愿伴我左右?”
“将军厚爱,小女受宠若惊,只是家中尚有田地宅院需要打理……”
“我派人来帮你打理。”秦良玉坚决地说道,“我身边需要一个侍女,这侍女的身上须有一些刀枪功夫。如今天下习武女子难觅,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如何?”
吕涣真抬起来头,看着眼前的女将军秦良玉。秦良玉身长近六尺,也就是后世的一米八五左右,在吕涣真身前站着,几乎挡住了阳光。
即使排除史书上对秦良玉的评价,吕涣真对这位女将军也是极有好感的。得知流寇来袭的消息后,李安平曾经慌不择路地派出多路信使向周边府县求援,只有秦良玉响应前来;父亲风风光光的葬礼,也是秦良玉一手组织的。
父亲已经去世,自己现在去哪里都可以,为何不追随这个于自己有恩的女将军呢,自己若是能尽心服侍,也算是对秦良玉大恩的报答。秦良玉大军若是四处剿匪,再寻到那刀疤脸的肖刚之时,说不定自己还能有复仇的机会。
思考良久后,吕涣真朝着秦良玉叩首道:“将军于小女有恩,小女不敢推辞,愿为将军效劳,即便做牛做马,小女也绝无怨言!”
“快起来,快起来!”秦良玉大喜道,“我军明日开拔,你今日回去好好收拾一番,明日随我军回石柱便是!”
“小女谨遵将军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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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天还蒙蒙亮,吕涣真便已经收拾好了行装,身着贴里,脚踩皮靴,额头上系了一条纯白的头带,背着行囊踏出了家门。
吕涣真轻轻地给门上了锁,啪嗒一声,她与父亲吕重三年的回忆,便锁在了这让她无比熟悉的屋子里。
去黔江县城寻秦良玉前,吕涣真又来到了父亲的坟墓前,认认真真地叩了三个响头。
“爹,女儿随秦良玉将军去了。”吕涣真说道。她还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嗫嚅了两下,最终又保持了沉默。
吕涣真起身直奔黔江县城而去。吕重的墓碑在那小小丘陵上矗立,俯瞰着他生活了几十年的蓬东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