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军行了几日,终于算是离开重庆府辖地,进入了保宁府地界。
来到大明的这几年内,吕涣真的活动范围始终没有超过黔江县、重庆府这两个地方。即使她曾经两度出征,可是不论大垭口一战还是鸡笼岩一战,都还算是重庆府地界。
不过四川自古便是铁板一块,不论重庆还是保宁,既然属于川地,风土人情都还差不多,当地居民口音与石柱稍异,但沟通完全无碍。
眼见官军过境,一路上的百姓们都如同遭了土匪一般将门窗紧闭。一些离行军路线十分近的村庄眼见躲不过,便派出村中老人捧着饭食酒水跪在路边,口中还念叨着“要酒要尽管来取,只是求军爷可怜见,勿要拆屋烧房”之类求饶的话语。
看着这些百姓恐惧的表情,吕涣真眉头紧锁。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这句话放在明末可不是开玩笑的。在一些百姓的眼中,官军的到来比土匪更加恐怖。
好在石柱军纪律严明。在秦邦屏的约束下,石柱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那些百姓们见官军不抢掠,也不要他们的东西,一个个跪在路边磕头如捣蒜,口中不住说着感谢的话语。
二十一世纪的中国军人能够轻而易举做到的事,在十七世纪的中国军人身上竟然宛如一种十分高尚的品行,这不禁令吕涣真感慨。
第二日晌午,石柱军到达保宁府城外驻扎。援辽总兵官陈策与酉阳兵统领冉见龙等早已到此。秦邦屏当即率领麾下众将入中军大帐拜见陈策。
门口守卫的军士唤秦邦屏一行人进去后,秦邦屏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末将石柱秦邦屏,拜见陈军门!”
身后秦邦翰、秦民屏、马祥麟、吕涣真四人也单膝跪地行礼,一时间大帐中充斥着甲片碰撞的声音。
“你就是石柱宣抚司派来的秦邦屏?远来辛苦了!”
眼前这个身穿布衣,须发花白,说着广东口音官话的老人便是巡抚衙门定下的援辽总兵官陈策。他虽然今年已经六十八岁,但是身材还算得上壮实,一双眼睛中也闪着矍铄的光芒,确实给人一种老将廉颇的感觉。
在陈策的身后站着四川都司派来的周敦吉、邓起龙、雷安民等将领,以及酉阳诸将。
吕涣真知道,眼前的这位老将军陈策,当年跟随过陈璘将军参加过万历援朝之战,并在露梁海战中大败日本战国名将岛津义弘,奠定了援辽胜局;回国后,又参加了二十年前的播州之役,与马千乘、秦良玉并肩作战过。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万历三大征,陈策参加了两场。
如此战功卓著的老将军,不能安享天伦之乐,却要以六十八岁高龄率军远征辽东苦寒之地,吕涣真不禁在心里感叹大明无人可用。
但其实怎会无人可用呢?只是腐朽的明廷不能用罢了。
“邦屏啊,你身后的这些将军们都是?”
“容末将为陈军门介绍。”秦邦屏抬头道,“这是舍弟秦邦翰、秦民屏,还有末将的外甥,下任石柱宣抚使马祥麟,以及末将未过门的外甥媳妇,红字营统领吕涣真。”
“好好,诸位都起来说话。”
陈策丝毫不摆架子,他走到马祥麟跟前,隔着厚厚的铠甲捏了捏马祥麟胳膊上的肌肉。
“你是马千乘的儿子?”陈策笑道,“好嘛,跟你父亲一个模子,能打!”
“军门......认识末将的父亲?”马祥麟惊讶道。
“当然认得!平播那年他才二十岁,比你现在大不了多少!”
“你父亲那时候就喜欢披重甲,冲在全军的最前头,我总是怕他被流矢射中倒下,影响军心,结果,嘿!那小子每次一冲锋,叛军的阵型都能被他撕开一道口子。”
陈策说得眉飞色舞,仿佛又回到了壮年时候。
“只可惜啊,千乘也是英雄豪杰,没死在敌人手里,倒是死在了几个太监的诬告下。”
陈策的回忆,听得马祥麟眼眶有些红了起来。
“你长得像你父亲,身材也像!”陈策拍拍马祥麟的后背道,“你爹你娘都是英雄,你这次随我援辽,可不能堕了马家的威名哪!”
“马祥麟为军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跟马祥麟说完话,陈策便走到了吕涣真身边,显然他一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个随着秦邦屏一同进帐的年轻女将军。
与吕涣真想象中的傲慢不同,陈策温言开口问道:“姑娘就是石柱宣抚司的吕涣真吕小娘子?”
“回军门话,末将便是吕涣真!”
“我听说过你!”陈策笑道,“鸡笼岩一战是你亲手击杀的叛军首领肖刚,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