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军的覆灭,浑河南岸的浙军们都看在眼里,军士们交头接耳,脸上都充满了惶恐之色。显然他们明白,北岸石柱军全灭之后,自己接下来也是凶多吉少了。
冉见龙率领的两千酉阳军残部首先过了桥,与浙军合兵一处,也带来了石柱军打算以身殉国的消息。令南岸众人没有想到的是,石柱军竟又打退了八旗的一次进攻,利用八旗重整攻势的空当,秦民屏、马祥麟、吕涣真带着几百人又撤到了浑河桥南。
“石柱军那边来人了!”戚金欣喜地叫道,“快放进来!”
听闻石柱军打算全军殉国的消息,戚金伤心难过了好一阵,自己好不容易寻到了足以传授戚继光兵法的吕涣真,对方便要战死了。想来自己已经年过花甲,还有多少时间能够再寻到一个合适的传人呢?
如今戚金在北岸撤下来的残兵中,见到了吕涣真和她麾下红字营的身影,不禁悲喜交加,赶紧叫人把她们接应了过来。
“民屏!”残余石柱军一进了车阵,便疲劳地瘫倒在了地上,陈策上前去,亲自将秦民屏给扶了起来。
“周敦吉副总兵呢?还有你大哥二哥呢?”
秦民屏顾不上说话,接过水袋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一旁的马祥麟带着哭腔,将秦邦屏秦邦翰和周敦吉的死讯告诉了陈策。
去往北岸的所有将士,除了冉见龙他们带回来的酉阳军,剩下的就都在这里了。
“陈军门,咱们不能再此地死守了。”戚金摇头道,“靠着车阵咱们能守一段时间,可最终还是会被鞑子尽数消灭的。不能坐以待毙,咱们必须得准备突围了。”
“哎!只可惜我军都是步卒,没有骑兵哪!”陈策叹道,“若是步行突围,怎能跑得过鞑子的快马?”
“有骑兵的!”吕涣真突然插嘴道,“红字营人人能骑马,可以做骑兵诱敌!”
多亏了吕涣真的先见之明,红字营军士们虽不能马上杀敌,可是骑马逃命是绰绰有余的。要不是吕涣真这么一提,陈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手上还有这样的一支机动力量。
“对!红字营能骑马!”陈策醒悟道,“你们红字营还剩下多少人?”
“算上卑职自己,还有一百三十三人。”
若是一百三十三名具装骑兵,那倒还有改变战场态势的可能。可是红字营的这一百三十三人是无法冲杀敌阵的,只能权作斥候用。即便如此,这一百三十三名斥候骑兵若是真放了出去,也还不够一个旗的红巴牙喇们塞牙缝的。
除了红字营从川中带来的三百多匹马,原本浙军营中还有两百匹拉车用的挽马。马匹数量倒是不少,缺少的是能够上马作战的骑兵。
“不行啊。”陈策叹道,“红字营虽说能骑马,却不能当骑兵用。”
“不能当骑兵,但是可以诱敌!”吕涣真说道,“卑职愿领红字营骑马往东南而去,引开鞑子一部分兵马,为大军创造撤退的机会!”
“那你岂不是必死无疑?”戚金起身道,“不行!红字营一共才多少人?就算你真的把性命赔上了,又能引开多少鞑子?这太不值了!”
“引开不了多少鞑子,但引开的可都是骑兵呀!”吕涣真据理力争,“要来追我们红字营,鞑子少说要派两百名骑兵来追。咱们大军撤退,所忌惮的不就是鞑子骑兵吗!我能多引开一名鞑子骑兵,大军的就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我看可行!”陈策明白,大军想要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前面,石柱军已经做出了牺牲,这才换来三分之一川军将士的存活。自己也必须做出牺牲一部分将士的决定,才能让川浙军能有火种保存下来。
“这次咱们援辽,却遭遇如此大败,损兵折将无数,我陈策身为总兵官,无颜面对关内百姓,无颜面对圣上,也愧对陈璘将军的栽培。”
“吕小娘子虽为巾帼妇人,尚能有殉国之心,我陈策安敢独生?这样吧,吕小娘子率红字营往东南诱敌,我陈策再领一支军往东北诱敌,少塘,你来做总指挥,带着剩下的弟兄们往西撤回辽阳吧。”
“陈军门!何出此言!”戚金的眼中闪着泪光,“就是要诱敌,也该由末将带兵诱敌,哪有让主帅亲自做诱饵的道理!”
“你带兵,我放心。”陈策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再说了,我若是打着主帅的旗号诱敌,鞑子大部肯定会来追杀,你们往辽阳撤退,便会安全许多了。”
“陈军门!”
“不必多说了!”陈策握拳道,“召集众将,布置突围!”
所有能够动弹的军官们全部被召集到了陈策跟前,突围计划安排如下:全军稍事休息,太阳落山后趁着夜色分三路突围;西路由戚金率领,副总兵童仲揆辅之,兵力由酉阳军残部两千人和浙军两千人组成,突围将领有酉阳宣抚司的冉见龙、冉天胤、冉文焕、冉文光,石柱宣抚司的秦民屏、马祥麟,以及浙军的张名世、雷见龙等。
北路由陈策亲自率领,兵力是浙军一千人,打着主帅的旗号往北突围,吸引八旗重兵追击,为西路突围创造机会,愿意追随陈策的是他手下的川将周世禄、邓起龙、雷安民。
南路由吕涣真率领,麾下为红字营残部一百三十二人,带三百匹马以骑行的方式向南突围,用意在吸引八旗的骑兵力量,为西路军的突围尽量减少障碍。沈玉奴和周来娣战死后,红字营中管队级别的军官只剩下张凤仪、李凤娘和梁金花和军纪官何三妹了。
除此之外,虎字营中的塘骑——小猴子袁殊也带着原来杨锋手下的五名塘骑要求加入红字营的南路军,他的理由是:大哥原本要娶的沈玉奴是红字营的人,自己作为杨锋的小弟,要护着红字营周全。陈策自然是应允了这个要求。
突围计划定下来后,最伤心的人当属马祥麟了,他刚刚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两个舅舅和两千多石柱军战友,现在却要看着自己的心爱未婚妻带着兵马往死路上走,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有些崩溃了,他蹲在地上痛苦地抱着脑袋,不愿意接受现实。
“小舅!为什么啊!”马祥麟一把推开来安慰他的秦民屏,咆哮道,“为什么不让我在浑河北岸和大舅他们一道战死!”
世间种种,最痛苦的莫过于得到后又失去。他和吕涣真好容易才从北岸逃得性命出来,命运又要将他心爱的姑娘推上绝路。
“为了石柱!”秦民屏发怒道,“为了马家的骨血不断!为了石柱宣抚使后继有人!”
“浑河北岸两千多弟兄的尸首还躺在那儿呢!你知不知道你大舅二舅,还有虎字营弟兄们拼了命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保住你马家唯一的血脉,保住你马祥麟少公子!”